沈之修對蘇清妤說道:“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若是累了就回西院。這邊照顧母親的人不少,也不差你一個。”
蘇清妤應下,讓沈之修放心去,家裏有她和二嫂支應。
沈之修走到外院,就看見胡碌拿着聖旨站在院子裏。
越過胡碌,他看向外面,門口停了兩頂小轎,應該就是宋弘深說的那兩人。
見沈之修出來,胡碌展開聖旨,“沈之修,接旨。”
胡碌以爲,沈閣老聽見這話就該跪下。
可誰曾想,他快步走到了他身前。
“胡公公,這聖旨您不用宣讀,本官也不會接。”
胡碌一怔,“沈大人這是何意?”
抗旨不遵麼?
沈之修說道:“胡公公放心,本官不會爲難您。本官和您一起進宮,這聖旨和人,都退回去。”
“本官會親自跟陛下解釋,受罰也是本官受着。”
胡碌見沈之修知道這事了,也收起了聖旨,然後小聲勸道。
“閣老這是何必呢?陛下賜了人,您收下就是了。不想留着,再慢慢尋個由頭打發了。兩個樂坊伺候人的,還能影響到您不成?”
“陛下不過就是要您個態度,您服個軟就是了。”
宋弘深知道胡公公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
他是皇上身邊伺候的,這些話輕易也不會對人說。
沈之修卻沒多解釋,“公公不必勸了,咱們進宮吧。”
胡公公知道,沈閣老決定的事,也不是他能勸的。嘆了口氣,轉身往外走去。
進宮後,胡公公引着沈之修到了乾陽宮。
他示意沈之修等在門口,他先進去跟陛下知會一聲。
胡碌推開門,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今日宸妃不在,皇上正歪在榻上打着盹,邊上是個空的藥盒子,顯然是剛服了藥物。
胡碌走近的時候,宣德帝也醒了。
看了他一眼,“沈之修把人收下了?”
胡碌小聲道:“回陛下的話,沈大人進宮了,正在外面候着。人和聖旨……奴才都帶回來了。”
宣德帝眸色瞬間冷凝,“怎麼?他沈之修要抗旨不成?”
胡公公躬身道:“沈大人想求見陛下,當面跟您解釋。”
“讓他進來吧。”宣德帝吩咐道。
胡碌走到外面,示意沈之修可以進去了。
沈之修進門,跪在地上先請了罪,“陛下恕罪,那兩個人臣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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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帝並未叫起,依舊靠在小榻上,“不能收?是那兩個人不合你心意,還是沈家養不起?亦或者,你沈閣老不拿聖旨當回事。”
沈之修恭敬地說道:“因爲臣不想納妾,現在臣的老母親身子不好,夫人又有孕。這時候多了妾室,就多了是非。”
“請陛下體諒臣的難處,收回聖旨。”
這段時日在朝堂政事上,太子時常和宣德帝發生分歧。最後若是內閣決斷,多數時候都是依照着太子的意思。
所以宣德帝對沈之修,也就日漸不滿。
此時聽他這麼說,宣德帝笑了笑說道:“沈卿連家宅都穩不住了,朕還怎麼把內閣交給你?”
“不過就是兩個侍妾,就能影響你盡孝,影響你夫人安胎?”
沈之修繼續朗聲說道:“臣以爲朝政穩定和內宅安寧是一樣的,不可因爲小事,就鬆懈縱容。”
宣德帝自然聽得出沈之修的言外之意,但是內心除了反感還是反感。
他面上不顯,開口問道:“沈卿是不是覺得,朕太縱容姜家了?那依沈卿看,該如何?朕是不是該重用太子?”
沈之修今日來,就是爲了勸諫皇上。
所以聽他這麼問,便說道:“陛下,靖遠侯近來拉幫結黨,只臣收到的彈劾他的摺子,就有十幾份。還有那位姜家二少爺,實在是不堪重用。”
“臣以爲,陛下可以擡舉姜家,但是不可委以重任。”
“至於太子殿下,他是陛下親子,也是陛下親冊的儲君。太子殿下德才兼備,陛下適當讓太子殿下歷練,也是好事。”
每句話,沈之修都權衡再三。
但宣德帝聽了還是勃然大怒,厲聲道:“你這話早就想說了吧?實際上,你最想說的是讓朕放權,讓太子登基是麼?”
“朕也看出來了,這一年多,你和太子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但是你別忘了,你是朕的內閣輔臣,不是太子的。”
沈之修垂着的眸底泛起一抹苦笑,他神情肅穆地說道:“陛下,臣忠於陛下,忠於大周。臣說的每句話,都是爲了大周江山着想。”
宣德帝冷聲呢喃,“忠於大周?那要看是朕的大周,還是太子的大周。”
沈之修心裏感嘆,皇上今日的心境,和當初面對戰王的心境何其相似。
宋弘深剛認祖歸宗的時候,皇上還因爲他才學出衆高興。等到宋弘深展現出比他還強的能力之時,他心思就變了。
所以他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麼想。
宣德帝又問道:“你當真要抗旨?你可想好了,抗旨是重罪。”
沈之修聲音依舊清越,不帶一點情緒,“是,臣想好了。”
宣德帝冷笑了一聲說道:“沈之修抗旨不遵,知法犯法,罷免官職,回家思過。”
胡碌大驚失色,想勸又不敢。只能悄悄給沈之修示意,若是沈大人現在說幾句軟話,還有個轉圜的餘地。
沈之修卻不卑不亢,磕頭說道:“臣遵旨。”
話音剛落,就聽外間門被推開了。
緊接着是宋弘深的聲音,“父皇這是要幹什麼?非要把忠臣良將都趕回去種地,咱們父子做亡國之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