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雅也沒那麼蠢，既然設了套，自是設想周到。
剛才是猝不及防，這會兒已經鎮定下來，“您有證據嗎？如果只是您作爲人證……”鄭雅瞥向藺瀾萻，“她好幾次和季總監一起進公司，大家可都看在眼裏的。”
“若是總監非得包庇某人，那我們也無話可說。”說着，她面上甚至帶上一絲忍氣吞聲，“畢竟我們不過小職員罷了。”
此話一出，周圍員工也不由露出了心有慼慼焉的表情，眼神飛快傳遞——是啊，這種不公正才最是可怕，沒有關係的人永遠弱勢！
藺瀾萻平靜的神情緩緩下沉。
污衊她盜稿還不夠，居然還詆譭季晏！
她氣笑了：“那你的草稿又稱得上什麼證據？只要半小時，我現在也能給你們呈現這些手稿。還有方紫紫，又憑什麼說她是可信的而不是被你收買？”
女孩那雙風姿綽約的眼眸，此時卻顯現出冰刃的鋒芒，“不妨就事論事！到底是真委屈，還是裝弱者，好好說話，而不是利用大家的同理心。”
鄭雅被堵得一滯，梗着脖子強調：“我說的就是實話！”
圍觀的同事面面相覷。
“這…藺瀾萻說的也有道理哦？”
“可那還怎麼判斷啊？”
組長聽得頭大，也泛起了爲難。不過一次比稿而已，這都什麼事兒啊！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只能麻煩吳總替我們主持公道了！”衆人循聲看去，就見俞婷站在門口，面帶得色地請出了身後的公司老闆吳溯風。
“我和方紫紫過來，是想給鄭雅作個證。”俞婷笑着同組長解釋，又看向鄭雅。兩人眼神交匯一瞬，又很快錯開。
吳大老闆剛匆匆趕下樓，在門口就碰到了俞婷和方紫紫，此時連句話都不想說，就先看向了會議室內的季晏。
男人面色平靜地朝他點了下頭。
吳總這才籲出一口氣，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聽聽看吧。雖然只是一次內部比稿，但這比抄襲更加惡劣。我們公司的聲譽絕不能被少數人敗壞！”
“會議室有監控，我們所有的對話都能錄下來。就算日後要打官司也不怕。”吳總視線慢悠悠地掃過會議桌，“所以現在，兩邊還執意說是自己的作品嗎？”
鄭雅的心跳得有些快，莫名緊張。可現在她再想退也來不及了，只能拼一把。想着自己和幾個作證的都套好了話，出不了什麼意外，她咬住後牙，點了點頭。
季晏很輕地笑了下。
“人過留聲燕過留痕。你們該不是以爲事情就能天衣無縫吧？”他嘴角一泛，緩步走到了藺瀾萻的身邊，一點不避嫌。
俞婷不滿：“季總監，您這話什麼意思？不過就一小小設計稿罷了，誰會去大費周章。”
然而，事情越小，操作越簡單，留下的痕跡就越少。
退一萬步講，他們今天掰不倒季晏，但對方同樣無法證明究竟是誰盜稿。
如果兩邊都無法坐實，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多大損失。可於對方而言，卻是在員工的心頭埋下了猜疑的種子。身爲總監，沒了威信力，遲早要完！
畢竟人多數…還是傾向於弱者的。
是。這才是今天這一出真正的目的。
藺瀾萻不過是個幌子。他們最終要針對的，是季晏。俞婷見不慣聿希祈在公司如魚得水的小樣，再加上她和井浩訂了婚，怎麼着也得給他騰出個管理層的位置，否則面子裏子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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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總從手機裏擡起頭，看着面色不變，心裏卻給鄭雅等人點了蠟。
可憐某些井底之蛙完全沒法想象自己究竟招惹了怎樣可怕的人物。
“那鄭雅，你不如說說這次設計的靈感，這畫裏的角色形象是怎麼想到的？”吳總看向鄭雅問道。
“這次要比稿的是新遊戲《愛寵機密》裏的主要角色設計。組長只給了動物的主題，其他並沒設限。由於我平常就很喜歡小動物，甚至還動過養寵物的念頭，所以就把自己理想中愛寵的模樣製作了出來。如果以後大家玩的遊戲主角是我心愛的貓貓狗狗，那就好像我也實現了願望一樣……”
關於靈感來源，鄭雅早有準備，此刻侃侃而談，倒也不慌不忙。方紫紫也從旁附和了幾句，以做佐證。
“所以，這幾個角色形象都是你虛構的？包括主角兔子？”季晏意味不明地勾起脣角。
“對。”鄭雅又機警地補充，“當然了，我的確有去現實裏的寵物店參考過。所以不排除有長得相似的。畢竟同個品種的模樣差不多。但是，我畫了貓、狗、兔子，她也是貓狗兔？就算這是巧合吧！動物也有各種品種，她也能全跟我撞上？這概率就太小了吧……”
藺瀾萻並不打斷她，直到她滔滔不絕地講完，才說了一句：“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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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晏朝吳溯風點點頭：“相信吳總已經有決斷了。這事可大可小，還請好好處理。”
“當然當然，兩位放心。”吳總語氣忍不住恭敬，意識到不妥，又趕緊清了下嗓，“我意思是，一定嚴懲，以後都不能出現類似的事。”
他轉而看向鄭雅，又盯了俞婷一會兒，最終道：“公司是不能留你們了。至於其他問題，就看藺瀾萻追不追究。”
“吳總，這是什麼道理？他們一句話都沒說！您就只問我問題？而且我還有同事幫忙作證，那就是我畫的！”鄭雅滿臉冤枉。
“你畫的？你隔着網線就能把季總監家的寵物製作出來？還理想中的愛寵形象呢，嘖，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吳總搖搖頭，舉起了手機。
屏幕上放着一張照片，上面正是三只小動物親暱窩在一起的合照！
會議室靜了三秒。
緊接着滿場譁然。俞婷呆滯在原地一動不動，方紫紫只覺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腳。
“怎麼可能？藺瀾萻明明沒有養寵物！”驚愕之下，鄭雅脫口而出。
吳總呵呵一聲：“我剛說的是，季總家的寵物。”
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轉折，鄭雅慌忙看向俞婷，對方卻別開了視線，鄭雅死死咬住脣：“吳總，你也知道，一般家養寵物來來去去也就那幾種，巧合罷了，這也能作爲證據嗎？”
“不排除有長相相似的。可同樣是貓、狗、兔，又分別對應一樣的品種、一樣的顏色，連一些小動作都一樣。這還能用巧合解釋？怎麼，你在人家家裏裝監控了？”吳總把鄭雅剛才的話一模一樣地還給了她。
更何況，剛才季總髮給他的照片裏，還有一幅漫畫稿。那張漫畫是上個月在一家餐館裏畫的，還送給了客人，主角就是這只兔子。時間上，這更做不了假。
總之，就算藺瀾萻不追究，鄭雅幾人在這個行業也是廢了。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但凡有什麼污點，哪個公司想要？更何況還是得罪了這位。
眼下這幾人並不算什麼，重點反倒是…俞婷的父親。這胃口是越發大了。
吳溯風暗暗冷笑，叫上人事和其他幾個高層一起回去商討如何處理此事了。
俞婷並不知道自己坑爹了。
她此時還想着跟這件事脫離干係。只要藉口找的好，她就可以保住自己。比如——
她和方紫紫只是看到了鄭雅畫那些手繪稿，完全可以說也是被騙了。
完美！
她很快爲自己想好了理由，冷冷瞥了鄭雅一眼——錢，你照樣收，口風給我閉緊了。
鄭雅瞬間蒼白了臉色。
片刻後，會議室衆人散盡。
藺瀾萻和鄭雅隔着桌子沉默相對。
“爲什麼？”
聽到問話的鄭雅嘲諷一笑：“我已經大四了，馬上就要畢業。我只是想留在這家公司罷了。”
藺瀾萻靜靜道：“聽組長說，你是學油畫的，很有才華。”
鄭雅卻彷彿被刺到一般地看向她，雙目通紅。
“才華有什麼用？不如別人給我一個飯碗實用！國內外多少畫家，潦倒一生，死後作品才出名？那你再想想，又會有多少，是連死後都沒翻起一滴浪花的。”
“藝術是有錢人才能玩的。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窮學生，在油畫系裏是怎樣的存在嗎？”她冷冷笑開，“槍手。”
藺瀾萻擡起眸。
“我們給那些富豪子弟，甚至有名望的畫家當槍手。他們坐擁名聲與財富，而我們呢……所謂理想，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
鄭雅麻木地支起身子，認命般開始往外走，“你大概也聽過吧？有個畫家曾經說過，藝術並不是真理。”
藝術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