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失敗過，是因爲你在自己熟悉的領域吧……”
藺瀾萻帶季晏回到了家中的一個小房間，這裏是她的畫室。牆邊零星靠着4、5個木框。
兩人此時正面對着一幅蒙着白布的畫板。
“可你不知道藝術的謊言。”藺瀾萻彎彎脣，嘴角勾出漂亮的弧度。
“別光看人家啊，好像做一場展覽、開一次拍賣，就能賺很多的樣子。事實上，許多無名無姓的畫手，也許水平差不多，可價值就是千差萬別。有些去跳蚤市場支地攤都沒人看的。”
對方這樣的實誠，讓血液裏都流淌着資本家狡詐的季總，都要忍不住嘆息了。
商場大忌。
這若是在談判裏，可要被狠狠壓價了啊。
男人擡手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嗓音從容：“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時候不在了。這點我比你更清楚。”
如今這個年代，人設、營銷、手段，只怕在哪裏都適用。
藺瀾萻偏頭，涼涼說了句，“那我也得打好預防針。告訴你幾個真相。”
話落，少女白皙修長的指尖擡起，揭開了他們身前那幅畫板上的布。
一張將近1米6的巨幅油畫。此時近距離直面，的確有些壯觀。
房間裏安靜無聲。
良久，季晏緩緩挑眉。
“這地方似乎，有點眼熟？”
…
這是一幅冰雪風光畫。一整片純白的天地，卻又並非只是純粹的白。看着色澤單調，層次卻極爲豐富。深深淺淺的白調，渲染出一個近乎純淨的世界。
天空、冰湖、雪山，以及覆蓋着白雪的森林，冷謐地佇立在畫中，一切都顯得安靜而肅然。當那層蒙布被挑開，一股曠野般的空闊感便撲面而來，孤寂又蕭瑟的。就像身處在整個廣袤宇宙，周圍卻空無一人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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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一幅很安靜的景象，偏偏它又靈動。彷彿有風從那片冰湖對岸的森林裏吹來，湖面漣漪、樹葉搖晃，甚至細膩到厚雪壓彎枝椏而落下的白沫。
…
“眼熟？”藺瀾萻歪頭，忽而一笑，“哦，認識這個冰湖吧？這畫裏的確是脫墨雪區。你也去過那兒？”
季晏點了點頭：“這就是上次我們一起去取的，你父親那幅畫？”
“嗯。”她手指輕輕搭上畫框的一角。那裏有個微小的簽名「wen」，藺善文。
“我爸爸大概就是鄭雅口中那種，一直籍籍無名、連身後都…沒有水花的畫家吧。可他天性樂觀，不曾焦慮，也不放棄，更不改變風格。固執的有些死板。”
少女在溼漉漉的夜色裏回憶，眼眸清亮而溫和。
“藝術家透過作品表現自己的內心世界。痛苦、陰暗或明妹，他們懷有的任何心思，都能經由那雙手展現無遺。很多畫家的畫，都會給人強烈的情感感受。”
“知道爲什麼許多畫家喜歡挑戰常理嗎？”她戳戳身邊男人的手臂。
季晏想了下她的話，回：“因爲激烈和衝突？”
“嗯。”藺瀾萻微微勾了勾脣。
“很多人都告訴我，偉大的作品刻畫的往往是超越人類常態的情狀。就好像有些畫家喜歡在某種極限裏創作，那裏有直面死亡時人類最極致的情緒。他們手中的畫筆，記錄世間的極致與非凡。”
藺瀾萻擡眸看向窗外的夜空。
“可爸爸不一樣。他不喜歡死亡和絕望。他崇尚希望和愉悅，喜歡溫暖和明亮的色彩。與其記錄非凡，他更想記錄平凡。”
“只是……平凡，沒有市場。”所以他的畫，也並不被推崇。
並且他還不願意改變。藺瀾萻無聲笑了下。
她只是安靜地講述往事。低頭時眸光微晃，傷感稍縱即逝。
季晏斂着眸看她，片刻，若有所悟地掀了下眼皮：“所以這是你想告訴我的真相？投資有風險？”
“有風險，需謹慎！”藺瀾萻重重點頭，雙手比劃，“風險極大。”
“那你有沒有聽過——”季晏淡淡撩脣，“風險越大，收益也越大？”
藺瀾萻眨眨眼。
這麼說，好像…也對哦？
季晏微微一笑：“我還從來沒輸過。所以你可要加油啊，將來儘快爲我回本。否則，我可要在其他方面討回來的。”
畢竟出色的資本家，從不做虧本生意。
“其他方面？”是什麼意思。
藺瀾萻似懂非懂：“比如呢？”
季晏挑眉：“商業機密。”說了就要捱揍了。
……切。少女哼了哼：“反正呢，我醜話是說在前頭了。”
“等你見過那位老師，你也會有信心的。”
“是要面試？哪位啊，我認識嗎？”
季晏慢慢靠近她耳邊，一字不差地復讀：“商業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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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瀾萻：“……”醒醒！
大哥你本職搞技術的呀，少玩商場心眼那一套好不好！
她木着臉，去拎一旁的白布想蓋回去。
“可是這一幅，怎麼感覺跟你剛剛所說的…伯父的畫風不太一樣？”季晏忽然開口。
藺瀾萻動作頓了下，隨即饒有興致地轉頭：“你看到了什麼？”
“畫面的確很明亮，但都是白的。情緒是不激烈，很平靜，但也孤獨。”並不像她方才說的，是幸福和愉悅的風格。
季晏慢條斯理地觀察着眼前的畫作，“觀賞者的眼睛看到的是白色，感受到的卻不只有白色。我說不上來。”
“嗯～”藺瀾萻眯眼而笑，“因爲它們的確是白色顏料。但是通過明暗、光影、濃淡的表現，呈現出不一樣的白。或許，稱之爲五彩斑斕的白？”
季晏：“……”五彩斑斕的黑了解一下？
對面的女孩卻有些興致勃勃起來，“其實我爸爸很厲害的。他對色彩和明暗的觸覺很敏銳，對顏料的質感和性能有天然的掌控力。還會自己調配顏料！”
“他很懂淺色、深色、覆蓋力……如何讓畫面顯得更明亮，如何不讓其他顏色破壞白色。”
“簡單講。就，油畫油畫，有油也有畫。”藺瀾萻細細皺了下眉，“包含了一些化學變化。有些人畫畫很好，但不能掌控顏料的特性，就會導致畫層氧化，甚至變色、開裂。這樣的畫，就只是剛畫出來時好看，卻沒有收藏價值了。”
“而白色其實很難用！一方面，它底下的色層會滲透出來，尤其熱烈的紅調紫調等，會破壞整一個畫面感。另一方面，大面積使用也會降低飽和度，畫面看起來就不那麼亮。”
“可是你看這一幅，是不是依舊很鮮明，一點不顯得陳舊？”她眼神亮晶晶的。
季晏被女孩強烈安利的認真可愛到，有些想笑，嚴肅點了下頭：“的確。”
藺瀾萻彎起眼，把手上的布蓋了回去，“至於你剛說的畫風？這幅畫是爸爸最新獨創的一種畫法。”
原本想着要一鳴驚人的，可是……
她斂了斂眸：“它叫《情在不能醒》，真的是一幅非常幸福的畫。只是你現在看不到罷了。因爲——”
“這裏面也藏了一個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