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沈,莫非他們說得是紹安哥哥?
貨郎笑眯眯說道:“姑娘是外地人吧?不然咱們沈九爺的大名,不會不知道。沈九爺是沈大將軍幼子,如今在北關從軍,前些日子才打了勝仗,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少年將軍!”
果然是紹安哥哥!
她忍不住一笑,又問道:“剛才那人爲何說,攝政王在?攝政王……”
“薇兒!”莫斯連忙上前制止,卻見那貨郎一臉神祕地笑道:“不可說,不可說。”
貨郎挑起擔子走了,月薇還是有些不明白。
莫斯看着一臉懵懂的妹妹,臉上血色一點點淡了,心卻越跳越快。
他想到了在赤水嶺,每次“偶遇”沈紹安,沈小將軍看似熱情實則疏離的態度;
想到了一起喝酒時沈紹安總是有意無意跟月薇隔開的位置;
想到了那個差點送不出去的香囊;
想到了趙總管那句“郡主是個有大福氣、大造化之人”;
也想到了雲州都護府中那道僵直落寞的背影,和那個沒有迴應的擁抱……
早該想到的!
兩國和親,向來是大國將自己國家的公主賜嫁小國以示恩寵。
小國將自己的王子送往大國爲質,以示馴服。
哪有遣送質子還要帶上公主的道理?
原本他還心存僥倖:西緹郡主不一定非要入宮爲妃,沈大將軍的幼子也不一定非要從軍爲將。
若是梁國皇上知曉月薇的心事,萬一成全了她呢?
哪曾想,這根本不是一場和平的宴,而是一個險死的局!
月薇看着哥哥慘白的臉色,有些嚇到了,“哥哥,你怎麼了?”
莫斯回神,連忙笑了笑道:“呃,沒什麼。薇兒渴了嗎?我們進去喝杯茶吧?”
月薇擡頭看看路邊那挑檐畫廊的茶樓,高興地點點頭,“好呀好呀。”
茶樓里人滿爲患。
莫斯帶着月薇上了二樓,尋了靠欄杆的雅座,要了一壺茶。
京城的茶的確比北關的茶要香醇得多,配着茶水的還有各色酥酪和果子。
樓下的人說得熱鬧,與沈紹安口音相似的聲音,讓月薇倍感親切。
她趴在欄杆上,雙臂交疊,下巴杵在手臂上,聽得津津有味。
一陣鬨堂大笑聲自左下角傳來,接着有人說道:“那個紈絝,不過仗着父兄在北關,給他兜着底兒呢,什麼年少有爲的少將軍?要是小爺的父兄也是大將軍,小爺也能名揚天下!”
月薇的笑容瞬間凝滯。
談笑聲還在繼續,“人家長得好看,有人寵着,你有嗎?”
“就是。去年留侯府的小侯爺,不過說了幾句玩笑話就被那個紈絝差點打死,不照樣啥事沒有?換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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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沈九去邊關也好,至少禍害的是北酈。他走了,咱京城可是少了一大害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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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點聲,被人聽到,不要命了!”
“怕啥?我說錯了嗎?前幾年他調系一個小宮女,害得人家差點丟了性命。這事,總不是我胡說的吧?”
“那明月樓,他不是常客嗎?樓子裏的姑娘誰不認識他沈九爺啊?”
“就這樣的人去打仗?怎麼打?摟着姑娘喝着小酒,對着北酈軍大喝一聲:呔,小爺是有後臺的?”
又是一陣鬨堂大笑聲。
月薇氣紅了眼睛,剛要站起身,就被莫斯用力按住手臂。
月薇回頭,氣道:“哥哥,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紹安哥哥……”
莫斯連忙“噓”了一聲,“忘了哥哥囑咐過你的?不要亂說話!”
月薇眼裏含着淚,小聲道:“可是紹安哥哥真的很厲害,他們爲什麼要這樣說他?”
這大梁京城的人一點都不好,她真得很不喜歡!
月薇心裏難受極了,捏着莫斯的袖角小聲道:“哥哥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莫斯摸了摸月薇的發頂,朝身邊的孟多使了個眼色,道:“好,我們回去。”
直到晚上接風宴結束,孟多才悄然進了莫斯的房間。
打聽來的消息,越聽,莫斯心裏越涼。
大梁攝政王赫連瑾,有“斷袖”之癖。
去年仲秋,赫連瑾將沈紹安從刑司衙門接出來,兩人一騎招搖過市,高調向世人公開宣告他對沈紹安的所有權。
而沈九爺在去北關之前,是住在攝政王府的。
京城誰人不知:沈大將軍幼子沈紹安,是攝政王赫連瑾放在心尖上的人。
難怪沈紹安立功,竟是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親自赴北宣旨……
莫斯命孟多退下後,無聲長嘆:那個少年,如灼灼烈日,明亮耀眼;如獵獵長風,自在飛揚。
他應該過的日子,當是紅顏相伴、素手添香;鮮衣怒馬、縱橫沙場;
當是“醒持殺人劍、醉臥美人膝。”
當是“金戈鐵馬出雄關,寒刃染血斬敵前。弓如霹靂驚弦處,錚錚鐵蹄踏狼煙……”
可如今……
莫斯沒見過攝政王,卻聽說過他的故事。
知道此人年歲雖不大,經歷卻十分跌宕精彩。
沒有足夠的手腕和狠辣的心腸,他也走不到如今這個高度。
薇兒,包括他,怎麼會是赫連瑾的對手?
抵達京城的第二天,西緹使臣要覲見大梁皇帝。
莫斯坐在馬車裏,不放心地一遍又一遍叮囑妹妹,“薇兒。”
月薇忙裏偷閒,目光從街邊的熱鬧收回一瞬,看了兄長一眼又轉回頭去,“嗯,什麼?”
“今日朝見,我們,會見到大梁的皇帝和……攝政王。”
“嗯。”
“你……”莫斯躊躇着,話在嘴裏滾了幾遍,才輕聲道:“若是,攝政王問起可認識沈小將軍,你便說,只見過幾面,並不熟識……可記得了?”
月薇將身子坐正,瞪圓了眼睛不解地看着哥哥,“爲什麼?我們明明跟紹安哥哥很熟悉。”
她又不是小孩子,很快就反應過來,“是不是,大梁的皇帝陛下和攝政王,不喜歡紹安哥哥認識我們?”
想到昨日在茶樓聽到的話,月薇有些難過地說道:“是不是他們,都不喜歡紹安哥哥?所以才不讓他留在京城?”
莫斯笑了,“沒有。沈小將軍不是說過嗎?他以前是皇上的伴讀。若皇上不喜歡,怎會讓他做伴讀?”
月薇高興了,“也是。紹安哥哥這麼好,只有不如他的人,才會說他壞話!”
莫斯撫着月薇的秀髮,輕聲道:“這次朝見之後,若是太后邀薇兒入宮小住,薇兒只管答應下來。”
月薇嘴巴撅得老高,抱住莫斯的胳膊,“可我不想在宮裏住。哥哥,我能不能跟你……”
她看着哥哥微紅的眼眶,頓時嚇住了,“好,我答應就是了。那芝和露珠能陪我一起住嗎?”
“薇兒。”
“嗯。”
莫斯溫柔地看着自己妹妹,“你知道父汗讓我們兄妹來大梁皇都暫住,是什麼意思,對嗎?”
月薇默默地低下頭。
“薇兒,沈小將軍說過,大梁的皇帝陛下,是個很好的人。太后娘娘,也和善可親、慈藹包容。你住在宮裏,要與他們好好相處……”
“沈紹安……”莫斯艱澀說道:“你們,沒有緣分,把他忘了吧。”
月薇眼睛包了兩汪淚,將落不落,哀聲問道:“只是……認識,也不能嗎?”
莫斯用力握住妹妹的手,一滴眼淚落下來,摔碎在兩人手背上。
寂靜的車廂裏,只有馬車嚕嚕前行的聲音,和輕輕的抽泣聲。
直到馬車行至宮門口,莫斯才遞給妹妹一塊帕子,輕聲道:“把眼淚擦擦吧,莫讓別人看出來了。”
月薇依言接過帕子,擦淨眼淚,又將帕子在旁邊的銅盆裏投了投,輕輕敷在臉上。
馬車停下來,月薇將帕子拿開,除了眼角指甲蓋大小的一點紅暈和溼溼的睫毛,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兩人下了馬車,聽到遠遠的殿堂之上,有清亮的唱喏一聲接一聲傳來,“宣,西緹使臣,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