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懷慕遲疑：“這……”
“如果愛不愛是用心來區分，那愛就帶有了個體性。每個人對愛定義都不一樣的話，豈不是沒有正確答案？”
“你所知道的，也只是別人想讓你知道的，而非真實。”
“那真實又該如何得知？”
簡厭語氣已經穩下來，可話仍然步步緊逼，讓他一時間難以迅速給出回覆。
沉寂一會兒，才開口：
“看這個人行爲的出發點，如果不是爲了你，就不算愛你。”
“我知道這個肯定是不愛，但不知道怎麼算是愛。”
她以爲他沒懂自己的意思。
舉了個例子，“一個人他刻意撒謊，明明恨你卻說他愛你，榨取你對他的信任，爲的是利用你。這樣的愛是假的，是他傷人的武器。可該怎麼判斷？只有發現被騙時才能明白嗎？”
佟瑞曉聽着她的話，心中兀自嘆了口氣。
他也沒有判斷的捷徑。
在一段感情開始時，誰能清楚對方抱着什麼目的來的？
人又不能三頭六臂、洞悉別人心裏在想什麼。
相識是開盲盒狀態，日常相處是用餐狀態。
面前有一盤菜，你只看到辣椒是紅色的，可不親口嘗就知道它到底辣不辣。看着紅彤彤，芯子極有可能是糊弄人的甜辣椒。
他看向遠處去，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只覺得這樣的話過於刻薄，讓她聽了沒有希望。
可又一想，她能對自己這個外人問出這些話來，還會對愛情抱有什麼希望？
都已經被獻出來聯姻，爲家族供給養分，哪裏會有希望……
佟瑞曉只覺得這場交易對她來說不公平，可他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
一個死衚衕。
腦海中回想起那篇關於她的邊角緋聞報刊，上面的每一行文字都能與她今天的話對應上，嚴絲合縫。
【簡耀獨吞父親股份，同父異母的妹妹遭到欺騙與排擠，懷恨在心。】
【簡氏繼承人與妹妹感情深厚，卻爲分財產撕破臉皮。】
【#豪門祕聞：表面兄妹好，背地枕邊人；一朝血肉情，一朝錢權恨。京城簡家爲何頻頻曝出醜聞？】
將這些報刊裏的內容與她的話結合在一起，不難拼湊出真相。
一種可能是簡耀和簡厭兩個人本就有不倫之戀，卻爲了奪權內鬥；亦或是，簡耀爲了讓她心甘情願奉上股份，騙她愛上自己。
前者可能性更大。
不過最後的結果都是，簡家爲了掩人耳目，將她推出來聯姻。
以爲神不知鬼不覺。
可事物只要發生過就會有痕跡。
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只是遠沒有今天從她口中聽到真相沖擊大，所以有些恍惚。
即使這是案板上定釘的事，他還是很難將面前這個女人與那些祕聞聯繫在一起。
可能是因爲她來佟家這段時間表現出的作風跟他查出來的不符合吧。
才會抱有僥倖心理。
迷霧一下子被戳穿，是有點刺痛的。
在他眼中，簡厭並不外向，很少張揚着顯山露水。有自己的一套處事原則，外圓內方，聰穎，甚至是圓滑。
教養很好，一看就是出自大方之家，但骨子裏帶着一股客氣和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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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時常溫柔的笑，卻能看出只是出於禮貌，而非真心。
她對人揣摩的很準，容易得人信任，卻不怎麼相信別人。
從上次接觸就可以看出，簡厭的心理防線很厚。即使在生理期痛到幾乎昏迷的狀態，仍對他有深深的提防。
而他用於試探的粥，也被她看破。
第一時間不是感動，而是分析利弊，可以說很理智。
理性遠超於感性。
即使這樣一個理智的人，從前也相信過其他人，遭受到欺騙……
男人隱在陰影下的薄脣抿緊。
他原以爲自己能以‘她只是過去有過違背常理的感情罷了，上流社會那麼多腌臢事，這也不是特別不能接受，而且也不會給佟家帶來傷害’來勸慰自己，可還是不成。
當看到她質問時眼中那難以掩蓋的洶涌情緒，就有一種莫名的煩悶。
他清楚現在她心裏對簡耀肯定有恨，可這份恨最開始來源於什麼？
是源自遭受欺騙、被奪遺產？
還是源自簡耀對她的愛是假的、她愛而不得？
他心中想的，諸多都說不清道不明。
回覆很客觀，話語甚至於讓聽者覺得有點涼薄，“沒辦法知道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能親身實驗。”
“試錯成本那麼高……”
簡厭手一抖，不小心多添了顏料，只能弄下來，低頭重新取別的顏色蓋。
“每段情感都要試錯，錯一次就讓人記好多年，人生又有幾個好多年？”
她低聲自語，“這樣繁重且虛假的所謂愛情，到底是怎麼發明出來的……”
“難道只是雌雄雙方爲了延續後代使用的騙術？”
佟瑞曉想說什麼，嘴脣動了動，又選擇了沉默。
與她消極的觀點不同，他還是願意相信情感存在都有它的道理。
自己沒有，不代表世界上沒有。
最後，也只是在天邊夕陽餘暉黯淡下去前說出一句稍微光明些的話，來慰藉她。
“凡是相扶終守的人，都有過愛。”
“情感不會說謊，說謊的是人。在無數的權衡利弊中找到一個人能發自內心去對待另一個人，也算世界上存在過愛。”
她畫完了，將筆洗好擦淨，放進畫筆盒子裏。
取下畫布，邊折畫架邊說，“一個與大多數人無關的感情，在日常生活中卻佔有很大的比例、吸人眼球，多不可思議。”
“想要得到卻難以得到，這樣會更讓人關注吧。愛別人，同樣希望別人反饋給自己愛意。”
她嗤笑，“憧憬愛情？”
“你也有過嗎？”
男人笑笑，“當然。”
這樣毫不掩飾的承認，讓她感覺驚訝。
他竟一點羞恥也無？
畢竟他的身份年齡和地位都不符合“愛別人或希望被愛”這個論點。
在她的印象裏，愛情嚮往是莽撞衝動的年紀才會有的東西。
就譬如初高中，總會聽到誰誰誰與誰誰誰相愛，誰誰誰與誰誰誰分手，但大學和研究生就少很多。
好像越成熟，人們就會發現愛情越虛假好笑，不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