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爐之上,有細煙嫋嫋而起,泛着濃重的深紫,但味道卻透着醉人的香。
幾名軍醫面泛憂心。
世間冶色多詭譎,他們從未見過能將藥熬出深紫色的,看着就觸目驚心。
“真的不會出問題嗎?”有軍醫開口,卻沒人回答。
阿滿的雙手雖然裏外都纏了數層最密實的麻絹,但見她拿藥速度利落,分門別類極爲迅速,連一點殘渣都未曾掉落。
巴掌大的小臉上專注虔誠,一雙清靈似霧的眸子中如同蹭了火般,幾人看的發怔,彷彿在他手下的不是熬藥,更像做着一項神聖又偉大的任務。
她身上像是有光,不可親犯又遙不可及。
幾名軍醫不約而同地噤了聲,生怕驚擾了他。
再等她擡頭已經是一刻鐘之後。
燕今鬆了口氣,“好了,這邊的藥材基本都處理好了,還餘一味英溪草,請問幾位老先生,附近哪裏能採到?”
幾名軍醫面面相覷。
其中一名道,“阿滿兄弟,英溪草並不是多難找的藥,只不過……”
燕今打斷,“老先生的意思阿滿都明白,英溪草作用甚微,但在此藥方中卻至關重要,不管如何,阿滿一定要採到,你們放心,我會注意安全。”
軍醫嘆息一聲,“天色已經晚了,怎麼也得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去吧,興旺村後面有座鳳頭山,想找很容易。”
燕今沒做多言,擡頭看了看天色,薄脣輕輕抿起,似乎在衡量什麼,沒過多久,她便徑自扛起藥框。
“有勞各位掛心,但如今情況迫在眉睫,多等一晚興許就會多失去幾條人命,阿滿能等,無辜病患等不了,放心,我對英溪草熟悉,定會做好防範。”
“公子,我隨你一起去。”
“不用,我還有別的事交予你做。”她擡手指了指身後冒着細煙的藥爐,小心叮囑,“此藥至關重要,只要下毒之人一日沒找到,我誰都不信,我不在的這時間,你務必寸步不離盯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你也別去碰,等我回來。”
十一僵持了一會兒,點點頭。
姑娘醫術超羣,只是一味藥,當是無礙。
幾位軍醫見勸說無果,只能看着燕今獨自離去。
十一見他們滿面憂心,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這英溪草到底是何物?”
一名軍醫嘆氣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英溪草雖然不是多罕見的藥草,但它生長之地太過陰暗潮溼,周邊多滋生毒物,毒性相吸,極爲烈性,想要入藥又必須要連根株一同,否則毫無效果,再者,英溪草的毒性大過藥性,採摘又極爲危險,藥理功效也不是沒有替代物,所以很少有人會去採摘,幹吃力不討好的事。”
十一聽了這話,本來懸下的心又忍不住提了起來。
姑娘才經歷了蛇毒,炭火爐,身上舊傷新傷全都沒好透,他就不該讓她獨自走的。
他看了看黑沉的天色,目光落回冒着煙的藥爐上,十一攥緊了拳頭像是做着什麼艱難的決定,半晌,他拉住了其中一名軍醫,凝重道,“勞煩先生將此事稟報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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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愣了一下,“可是阿滿兄弟……”
“若公子問起,我十一一力承擔。”
他護不下的,那個男人可以。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姑娘再受一點點傷。
*
鳳頭山就挨着興旺村,峯落不高,但地形卻非常陡峭。
前世她經常去九曲十八彎的山林走訪,免費給僻壤之地的貧困人家免費看診。
這種山頭,她的實戰經驗已經非常豐富。
沒有手電筒,但她帶了好幾個火摺子。
在山腳的時候給自己全身散了驅蟲的藥粉,抽了兩根趁手的枯樹枝,一邊走一邊敲。
坡太陡不太好爬,走了半路她只要扔掉枯樹枝,搭着沿着峭壁的斜長的矮樹叢一路攀爬而上。
英溪草多長陰溼之地,她之所以趁夜上來一來是瘟疫緊迫,另一個是因爲夜間的陰溼之氣更重,英溪草生長猖狂,只要有毒物出沒的地方,就很容易發現。
說到毒物,前方草叢就抖動了。
燕今迅速將火摺子熄滅塞進袖子,沒了光線,她只能靠着昏暗的夜色判斷方向。
草叢的抖動往前延伸,看輪廓還是不小的傢伙。
她不敢靠的太近,畢竟身上的驅蟲藥粉對付小蟲小蛇還行,應付大傢伙和送人頭沒差別。
風吹過,草尖微微抖動,燕今屏息,不敢有絲毫鬆懈。
那毒物擦過一塊窄小的露天泥地,燕今在光色下驚鴻一瞥,一截黑中翻紅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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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口氣,劇毒!
比起先前咬了她的那一條,這條被咬一口,絕對不是能撐多久的問題,而是該考慮直接砍下被咬的肢體。
她微微蹲下,看着它鑽進不遠處更深的草堆裏,然後停了動作。
她沒有馬上起身,而是等了許久,盯的眼睛都快抽筋了,那毒物都沒再動一下,她才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從袖中抽出一瓶藥,撒在手上用力地反覆搓揉,一股難聞的刺鼻味立刻四散開來。
做好這一切,她緩緩從身後的藥框裏抽出一把半米長的柴刀。
打蛇打七寸,這一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深吸一口氣,她揚起手,對準草堆,多虧了莫青硯前段時間在獸訓營給她的強迫練習,她發現自己眼神都好使了很多。
正要揮出去的瞬間,一道勁風掃了過來,燕今踉蹌了一步,手中的柴刀偏了位,也不知道打到了那裏,那草堆突然聳動了起來。
一顆碩大的黑紅色蛇頭探了出來,它伸長了脖子,直立起的上半身竟然有兩米多長。
燕今仰着頭,眼中倒影這黑蛇猩紅的蛇信子,腦中一片空白。
黑蛇被激怒,朝着她飛速衝來,就在門面毫釐之差,只聽見“唰唰”兩聲,有什麼東西嵌入進肉體的聲音,就見黑蛇在半空中晃了幾下,最後轟一聲翻了下去。
“呼吸!”熟悉的冷喝在耳邊炸開,燕今聞言,下意識狠抽了口氣,才知道剛剛一瞬間已經嚇懵了。
她扭頭看去,黑色的身影融在光線昏沉的山林中,雋挺而立,凌冽深沉,竟比巍峨的銅牆鐵壁更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