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很安靜。
藺瀾萻趴在他肩頭，感受到胸前他的心跳，也聽見自己的心跳。她心底忽然很安定。
真是的……
本來她都沒事了，被他這麼一勸，就有些忍不住。
身上的女孩一言未發，季晏卻感到頸間漸漸的，有些濡溼。他沉默地擡手，順着她的脊背慢慢安撫。
藺瀾萻臉埋在他頸窩，甕聲甕氣的：“我本來不想哭的。”
季晏垂眸：“嗯，看得出來。”說起藺家的時候，一直沒事人一樣。
“都怪你……”就好像很小的時候，她跌倒了，也不會哭，爬起來就是。可一旦到了親近的人面前，卻總忍不住委屈想訴苦。
人大抵，就是這樣。
她聲音都微微哽咽：“其他人怎麼樣我都不奇怪，可是大姐她分明知道……”
當時那人的神情並不意外，她看見了的。
她以爲，姐妹之間只是不親厚，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即便不幫襯，有心機，但總歸不會坑害。然而……
“就爲了討好爺爺，她這樣做…不會覺得不安嗎？”話出口，藺瀾萻自己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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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不會了。所以說，小丑竟是她自己。
季晏微微蹙眉，捏着她的下巴擡起來。
然後就見到一只紅眼睛的兔子。
他沉聲：“人家沒把你當妹妹，你也別拿她當親戚。”
藺瀾萻：“……”
果然是不肯吃虧的主兒？
良久，她輕輕應了：“嗯，不會了。”
把壓在心底的情緒宣泄出來，似乎真的能放下了吧。以後，不會爲同一個人難過了。
“其實，他們一直說是我害了爸爸。”
那就是六年前的事。當年她十四歲。
“爸爸帶我去雪區採風，畫畫。結果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所以他們就覺得，如果不是我想出門，爸爸不會出事。”
大概就連媽媽，也是那麼想的吧。
藺瀾萻低垂着頭，神情怔忪，心裏一片寂靜。
季晏看在眼裏，目光晦暗，重新將她按進懷裏，開口時聲音沒有情緒，比水還淡：“他們根本不是在怪你，只是想打壓你。”
藺瀾萻無聲看向他。
對方摸摸她腦袋：“照那些人自私冷漠的性格，怎麼會爲了一個他們並不看重的人，傷心憤怒？”
藺家根本不會爲了藺善文的死上心，如果口口聲聲‘藺瀾萻害了父親’，那根本不是爲了藺善文，不過想讓女孩愧疚難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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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不是說了嗎，是因爲車禍。一般交通事故，責任要麼開車雙方，要麼單方。怎麼都怪不到‘出門’這個理由。”
否則，就因爲有可能會出事，那些要上學、上班、約會……的人們，都不用出門了嗎？而一旦出了意外，難道要責怪“學習、工作、聚會”，而不是故事責任本身？
沒有這樣的道理。
…
藺瀾萻仰着眸子瞅住他片刻，忽又把臉埋進他胸口。
她依偎在他懷裏，像是一個求安慰的小朋友。輕輕地，“嗯”了一聲。
“所以他們只是藉此攻擊你。”男人的神情很淡。
很多人氣急敗壞或者無話可說的時候，總想着用傷害別人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半晌。
抵在他胸膛的女孩緩慢出聲，“我想……”藺瀾萻啞聲，“告訴你一個祕密。”
“嗯，我聽着。”
“出車禍的時候爸爸正在打電話，很焦急，然後一時分心，就沒注意到前方的車。等到發現的時候，方向盤打得太急……雪區那邊的路又蜿蜒，於是車子滑坡……”、“那個電話……”、“其實最開始，不是我想去外面的，而是……”
這些話，她一直沒有跟其他人說過。
其中一個原因——正如季晏說的那樣，藺家人之所以斥責，不過是一種形式的pua罷了，他們並不在乎真正的理由，也不會聽進去。
那她說與不說，於藺家而言，一個樣，也幫不到她的處境。可如果她說出口，卻可能會讓另一個人……
——那個當時不依不撓給爸爸打電話的人。
爸爸的死，是意外，是交通事故。
既已成過往，又何必再追究某些事……活着的人，總要往前的。
…
季晏聽着，眸色越發冷峭。
順着女孩脊背的動作卻依舊溫存。
話不多，藺瀾萻都說完了，反倒舒出心底的一口氣。
她平復呼吸，輕挽起脣：“其實也沒什麼了。都過去了，大家也都有新的生活。”
季晏垂下眸：“舒服點了嗎？”
懷裏人乖乖點頭。
他喂她喝了口蜂蜜水潤嗓子：“補充點水分，再哭。”
藺瀾萻：“……”
哭夠了。
她不想哭了。
可，想是這樣想的沒錯，她不由又紅了眼眶。
女孩現在這樣子，眼尾紅紅，臉頰也紅紅，還忍着，看着實在委屈。
季晏嘆口氣。
抱着他的小兔子哄：“哭吧，我聽着的。”
“……”
藺瀾萻又不想哭了。
果然這人說出口的話，就沒有達不成的。說了要弄哭她，果然弄哭了。
心裏又酸又軟又甜，說不上來。
藺瀾萻縮在季晏懷裏，哭得心累，最後報復性地一口咬在他頸側。
吧唧——
季晏忍了一下，安撫地捏了捏她後頸：“哭就哭，別咬人。”
藺瀾萻：“……”
哦。
她偏要。
十分鐘後，藺瀾萻“叼”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睡了過去。彷彿是哭累了。
季晏就這麼抱着她，將人又抱回了牀上。
拿溫熱的毛巾擦拭女孩的臉，他輕輕碰了下她的眼睫。
就哭這一次。
這一次過後，就如你自己說的，過去的事，這回是真的過去了。以後，再不要爲那些不值當的人流淚。
他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