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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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裏白天黑夜沒有什麼區別。

除了門口一縷陽光照進牢頭值守的小屋,整座牢房又陰暗又溼冷,空氣中還充斥着刺鼻的尿騷和屎屁味。

全靠牢房牆壁上掛的松油火把,煙熏火燎地照亮昏暗的牢房。

前面牢房裏犯人多是偷雞摸狗之輩,見秦姝過來,兩手抓着牢房的柱子,發綠的雙眼跟着秦姝,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更黑暗處。

越往裏,關押囚犯的罪名就越重,各種怪笑和口哨聲此起彼伏。

秦景昌被關押在大牢最裏面。

這裏雖然氣味仍然難聞,卻比外面要乾淨許多。

秦景昌已經沒了往日的精緻和貴氣,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灰撲撲的囚服,頭髮鬍子亂如蓬草。

上次被殺威棒敲破頭後,流下的血乾涸變黑,又掉了幾塊渣,使他整張臉看起來髒污不堪。

他蜷縮在牢房最裏面的角落裏,聽到牢子的聲音,翻起眼皮看了一眼,又木然垂下眼簾。

牢子將秦姝送到地兒,囑咐了一聲,“你只有一刻鐘時間,有什麼想說的要快點。”

秦姝將一枚銀錠子塞進牢子手裏,笑吟吟道了謝。

牢子拿着銀子,滿意地離開。

秦姝將帶來的酒菜擺在牢門前面,又在酒盅內倒上酒。

秦景昌冷冷看着她,半晌才哼笑一聲,道:“你居然會來看我?來做什麼?看我如何狼狽、如何落魄嗎?”

秦姝取出一塊氈布,鋪開,跪坐在上面,挺直腰背輕聲笑道:“惡狗終落水,不趁機舉棒痛打,豈非浪費我一番佈局算計?”

秦景昌殺氣騰騰盯着秦姝,過了片刻才慢慢站起身,拖着沉重的鐵鏈,一步步走到秦姝面前,隔着牢柱席地而坐。

看着秦姝胸有成竹的樣子,秦景昌微微點了點頭,道:“你早知道你爹孃死於我手?”

秦姝微微頜首,“不錯。”

秦景昌死死盯着秦姝的眼睛,仔細觀察她的每個細微的表情,“如何得知?你不過一閨閣女子,平素甚少出門……是李佑林?”

如何得知?

因爲前世她已經被困劉家,秦景昌卻仍然不肯放過她。

因爲爹孃身上那乾淨利落的致命傷。

還有那句“失心瘋”。

秦姝輕輕搖頭,“二叔可還記得,我爹孃棺槨回府那日?”

秦景昌點點頭,“當然!”

“我身爲子女,想要開棺見爹孃最後一面,本是人之常情。可二叔卻因此勃然大怒,甚至不惜與我當場翻臉。若非心虛,又該如何解釋?”

秦景昌脣角繃直、目光陰狠,“僅憑這個?有些兒戲!”

“爹孃的致命傷,一看就是一劍斃命。爹爹身邊常年帶着護衛,一般的山匪也不是那些護衛的對手。”

“能在這麼多護衛保護之下,將我爹孃乾脆利落的殺死,若非是那不世出的高手,誰能做到?”

“我爹孃此次出行,需要去的地方很多,行蹤本就不定。除了二叔,別人不知他們會去普度寺燒香還願。”

“行兇的地段看似隨性而爲,實則經過了精密的部署。”

“那個地方正處晉、梁、豫三藩交界處。出了兇殺案,三位藩王和官府都不願接手。推諉拉扯間,這件案子最後只會被擱置,或者草草結案。”

“我悲痛過度暈倒,春嬤嬤磕破了頭,一貫‘疼愛’侄女兒的二叔瞬間翻臉。不止不肯請郎中,甚至張口就給我冠上‘失心瘋’的名聲。”

秦姝譏誚地看着秦景昌,“請問,若非二叔心裏有鬼,怎會怕侄女兒神智清醒亂說話?”

秦景昌陰惻惻地笑了起來,“既然你早已經知道,爲何還將府中事務交給我?”

秦姝脣角微勾,輕聲嘆息道:“二叔是爹爹的親弟弟,雖說早已分了家,可這麼多年,東西兩府和樂融融、事事相商。在別人眼裏,二叔接管東府事務,不是天經地義?”

“二叔又一貫善於僞裝,若非二叔當街親口承認殺了我爹孃,這世間,又有誰能想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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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昌道:“那又爲何同意過繼安泰入府?”

秦姝反問道:“若侄女兒不同意,二叔就不會說服族長,將二堂兄過繼給爹孃嗎?”

當然會!

因爲這是秦景昌蠶食東府財產的計劃中,非常關鍵的一步!

秦姝幽幽嘆了口氣,“唉,可惜二堂兄實在太不爭氣,白瞎了這些年讀過的聖賢書,竟然在繼父繼母靈堂內與侍女歡好。如此大不孝的逆子,二叔也飽讀聖賢書,又通曉大周律,可知該當何罪?”

秦景昌陰沉着臉,沒有吱聲。

如今,他引以爲傲的兩個兒子,一個殺人逃逸,一個不孝被拘。

前途已盡毀。

他秦家以後,便只能靠文兒了。

泰兒已經過繼,就算被拘押也還是東府嗣子。

只要三年期滿,泰兒回來,用東府公中剩下的店鋪田產,供文兒好好讀書,總還有出頭之日。

秦姝笑笑,“還好當初族長有先見之明,同意侄女兒所請,將繼兄改譜儀式放到了五七祭之後。不然,若是這樣一個不孝不悌的東西做了我爹孃的嗣子,只怕爹孃泉下有知,也會不安的。”

所以泰兒的繼子身份被族中剝奪了?!

秦景昌心裏一慌,呼地出了一頭冷汗。

他目光如電,狠狠瞪向秦姝,怒聲說道:“所以當初,你是故意推遲改譜儀式的?!”

秦姝無辜攤手,“我哪知二叔如此講究規矩禮數的人,竟會教出如此不知廉恥、不遵孝道的狂悖之徒?”

秦景昌臉色迅速漲紅,滿眼血絲瀰漫。

他呼地爬起來,衝到牢門邊,咬牙切齒握拳用力砸向牢柱,大聲吼道:“秦姝!你安敢如此?!”

鐵鏈嘩啦作響,咆哮聲震耳欲聾。

秦姝面不改色、不動如山,微微欠身將酒杯端起,輕輕澆在身邊的地上,又重新斟上一盞,方慢條斯理說道:“二叔還是省些力氣,先別急着生氣。怒火攻心,於身體無益。”

她從袖袋中取出西府的地契,放在秦景昌面前展開,道:“二叔可還記得那五萬兩借銀?昨日侄女兒恰好遇到鍾掌櫃前來收賬。二叔手中店鋪田產不足抵債,二嬸便做主,將西府抵了出去。”

秦姝搖頭嘆息,“這西府,原本是我爹爹斥資買下,算是祖產。正經人家出息的子弟,哪個會賣祖產度日?”

“所以,侄女兒便花了些銀子,高價從鍾掌櫃手中,將西府買了下來。如今這西府,在我秦姝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