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衫仰起頭，任由無情的雪花落下，在她的臉上融化又凝結成冰。
乾啞的聲音從她喉嚨中溢出，讓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更添一絲寒涼。
“王爺，我知錯了。”
她雙手伏地，額頭重重地磕在雪地上。
“我錯在不該心慈手軟，讓仇人有了可乘之機，幾乎置我於死地！”
她再拜：“若不是我處處留情，就不會給她們機會再來害我，我沒有早些聽從王爺的話，是我愚蠢之極！”
“王爺，若王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救救我的弟弟……”石青衫深深吸了一口涼氣，緩緩道：“一年之內，我會解決我家中這些事，全力爲王爺效忠。”
“如石青衫有違誓言，叫我這一世永受求而不得的痛苦！”
她的聲音輕而柔，卻顯得擲地有聲。
石青衫也不管楊擇是不是在房間裏，不管會不會得到他的迴應，就這樣說着她決絕的誓言。
每說一句話，她就磕一個頭，決然又絕望。
流光站在一旁，一直盯着房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久，大雪落滿了她的肩頭。
房門，開了。
寒風捲進房間裏，吹得那燭火搖曳閃爍，忽明忽暗。
那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在燭火光之中，他輕輕擡了下巴，夜色勾勒出他剛毅的輪廓。
石青衫直起身子，微微眨動着已經落滿霜雪的睫毛，望着那個可以決定她和弟弟生死命運的人。
楊擇的嗓音如這暗夜低沉：“一年之內解決你的事，爲帝業全力以赴？”
有雪水自鬢間流入脖頸，石青衫微微合上眼：“擋我路之人，我必恨之殺之，絕不心慈手軟！”
她緩緩爭了眼，望進楊擇那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睛：“如王爺所願。”
“呵……如我所願……”楊擇輕聲呢喃着，雖是笑聲，但絕無半分玩笑之意。
“看來，你已經徹底醒悟了？”楊擇問道。
石青衫無力地點點頭：“從前是我天真可笑，不知人心狠毒，幸好有王爺費心指教，石青衫……知錯了。”
楊擇俯視着石青衫，眸光一片深沉。
他看得出來，石青衫是個有傲骨的女子，但凡她堅持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改變。
但是，既然石青衫選擇了與楊擇同行的這條不歸之路，就必須改變，楊擇不需要她的善良同情，只需要她的足智多謀。
因此，楊擇不惜花費這個時間和精力，讓石青衫自己撞上南牆，讓她走投無路，徹底碎了她這一身傲骨……
重塑一個狠心決絕的石青衫，如楊擇一般無二的，石青衫！
望着石青衫那一雙深若幽潭的眼眸，楊擇便知道，他成功了。
“知錯便好，起來吧。”
石青衫雙手撐在地面上，每使一分力氣，她就感覺到自己全身的關節都僵硬到沒法動彈。
她狠了狠心，猛地起身，沒想到一個重心不穩，她就直直向後栽去。
流光大駭，連忙伸出手去，托住了她的後背：“五小姐，小心！”
石青衫站穩後，也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流光。
那一眼忽然讓流光感覺很不舒服，眼前這個女子，當真是前幾天帶着一車禮物到處謝恩的五小姐石青衫嗎？
“若王爺沒有什麼吩咐，我就告退了。”石青衫已經看到了楊擇的態度，她不用多說，明天楊擇都會救下石青寒的。
石青衫緩緩轉身，剛走了兩步，就聽到楊擇的發問。
“你四處碰壁，孤立無援，可知是我所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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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衫挺直了脊背：“明思告訴了我，我都知道了。”
楊擇看了流光一眼，便輕道：“恨我嗎？”
良久，只聽石青衫淡然迴應了幾個字。
“恨過，但不恨了。”
石青衫緩慢地挪動着，踏着一地新雪離開了戰王府。
楊擇卻望着石青衫剛才跪着的地方許久，抿脣笑道：“對一個姑娘這樣，我是不是挺狠的？”
流光拱手：“王爺肯親自教習，這是五小姐的榮幸。”
“她剛才磕了多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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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一怔：“屬下……不知。”難道王爺吩咐過要數數嗎？
楊擇涼涼擡眼，脣角輕揚：“本王要親自教習你了，當是你的榮幸之至。”
“王爺……”
“今夜不用睡了，你親自去赤焰國取情報，後天傍晚前我要看到你站在我眼前。”
話撂下，楊擇撩袍子轉身就進了房門。
楊擇自己都覺得奇怪，他難得翻來覆去睡不着。
石青衫的目光一直都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含怨的，痛恨的，剋制着的，善良清澈的……
是他，親手扼殺了從前那個似乎很善良的石青衫。
石青衫剛才說，恨過，但不恨了……
那雙眼睛裏滿是冷漠，那冷漠就如同……他看到了自己。
讓石青衫做另一個無情的自己？
石青衫磕了一百二十三個頭，他在房間裏都聽得真真切切。
不知爲何，聽得他心裏悶悶沉沉的。
楊擇總是有種預感，如今石青衫在他這裏受過的痛苦，今後遲早會還報回來……
……
石青衫雪夜而歸，她發燒了。
守在牀邊，看着石青衫久久沒能醒來，溫茶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今天二少爺就要被送走了，小姐還沒醒過來，這可怎麼辦呀！”溫茶跟斷絃商議着。
斷絃顯得鎮定很多，但也有一絲慌張：“不然，我們先想個由頭，拖住老爺？”
溫茶苦着臉：“你明知道，五小姐在老爺那裏什麼都算不得的呀！”
斷絃一拍桌子：“顧不了那麼許多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兩人急衝衝地跑去找石明遠，卻在府中撞見了楊婼和楊妙。
“我見過你，你是青衫姐姐的丫鬟吧？”楊婼看着溫茶道。
溫茶行了大禮，聲音帶了幾分哭腔：“兩位公主，我家小姐病了，二少爺馬上就被送走了，奴婢們不知該怎麼辦了……”
“病了？”楊婼大驚。
楊妙就顯得沉穩一些，她抓住楊婼的手腕：“現在最要緊的，是阻止石丞相把石青寒送去大空寺！”
溫茶和斷絃兩人一聽這話音，便是一喜，看來這兩個公主是來救人的？
是，她們就是楊擇派來搭救石青寒的。
“你們兩人，一個去照顧青衫姐姐，另一個帶我們去找石青寒。”楊妙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