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宴席上所有賓客都能及時到，但也不能完全避免臨時有事會晚到幾刻鐘的情況。
要是真碰上了沒法及時到，爲表對主辦方的尊重，賓客都會提前派個小廝趕過去說一聲。
今日的拜師宴就有幾個因臨時有公務遲到了。
趙家如今在上京的身價和地位水漲船高，不好太失禮，這幾個客人就趕緊辦完公事急匆匆的趕往趙府。
其中有一位韓大人是四品官，是出了名的耿直，與趙燁的關係算不上親近，但也不差。
辦完事趕過去的途中，他順路在文寶閣停下，進去多添置了一件上好硯臺作爲送給趙燁兒子的禮物，以賠自個兒遲到的失禮。
然而就在要出去時，冷不防聽到旁邊的讀書人閒談。
“這書局新出的書稿真是不錯，裏面竟然每一篇文章都是上佳，找不出一篇不好的！”
“也不知道是何人所撰寫的這本。”
“匿名太可惜了，要是署名，我定要去打聽一番這位結交，央對方賜教一二！”
“哎你快看我新翻到的這頁，這句千金散盡還復來真是何等灑脫的胸懷！”
韓大人是文官，因在翰林院領職，更愛舞文弄墨的詩篇，平素打發時間的愛好也是賞名師佳作書畫，珍本不知道看了多少。
正因如此，他對年紀輕輕卻才學斐然的趙世澤極有好感，才會破天荒的主動要了張趙世澤拜師宴的帖子。
此刻一聽，頓時停住，被吸引過去了。
“幾位小友，不知你們說的什麼書稿？”
韓大人因走的匆忙，身上的官服還沒換下，那幾人一看連忙行禮，恭敬把手上的書冊奉上。
韓韓大人客氣的道謝，預備記一記這書冊的名字，回頭叫小廝也去買本回去細細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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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一翻就被裏面的詩作文章給迷住了。
越看越驚歎。
那幾個讀書人自覺找到了同好，也沒拘束了，對其中的內容就自己看法誇誇其談，韓大人也樂在其中的和他們談論。
車伕看時辰很晚了，大着膽子提醒。
韓大人這才想起來還要去趙燁府上：“再看一頁，再看一頁我就走……”
突然，韓大人頓住，看着新翻頁的內容愣了下。
面前幾人不解，靠近了些：“大人可是有什麼問題？這後面我們還沒有看到，不過也可以交流……咦，怎麼會是這首？！”
只見上面印刷的赫然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如今上京無人不知，這不就是趙家小公子在湘春樓一鳴驚人的那首！
“趙家少爺的詩作怎麼會在這上面？難道這匿名作者是趙家少爺？！”
韓大人一聽，再往後翻，還真看到趙世澤懸於湘春樓的幾篇在這書冊上！
“還真是趙家少爺？”
“本以爲湘春樓他極夠出人意料了沒想到他的才學遠勝想象啊！真是英雄出少年！”
“不過，趙家小少爺才七歲，何以能寫出這麼些風格多變的文章？其中還不乏有塞外風光，高山雪嶺，鐵馬冰河……他就跟親眼見過似的，描繪的讓人如身臨其境，也太不可思議了！”
韓大人正驚異趙世澤的學問，聞言眉頭一皺，起了疑問。
他心思一動，翻到最後一頁的拓印處，摩挲着表面的凸出，在合上書稿看側面的標記和出版時間。
登時，韓大人臉色凝住。
“不對，這書冊的活字印刷時候是在詩會的前夜。”
韓大人出身翰林院，對這些細節最爲清楚。
幾個讀書人很快反應過來。
“這怎麼可能呢？”
“趙家少爺是在詩會上知道題目現做詩的，怎麼可能提前寫出交於書局印刷？”
“再說就算他無意中做過，只是恰好對上了題目，可誰會把自己的私人文章提前給外人啊？不怕到時詩會上被人抄襲嗎？”
“這趙家少爺的詩作有問題！”
“該不會……”一人突然道，“這些其實不是趙小少爺寫的，而是他偷用別人的吧？”
鋪子裏來來往往進出不少人，多爲讀書人，本就因他們討論的書稿和最近聲名赫赫的趙世澤頓足，聽到這話立馬按耐不住了。
“什麼書稿？我看看！”
“咦，我知道這本，昨兒我就因爲書局掌櫃極力推薦買了，只是還沒來得及看。”
“？我怎麼看着這麼眼熟？好傢伙，我想起來了，前日我聽北坊茶樓的說書講過，說是一命途多舛的年輕人所做，賣給他爲溫飽！”
“那怎麼就成趙家小少爺的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韓大人臉色沉下去。
他平生最討厭在這方面作假，偷用的還是那麼不容易的讀書人的文章！
在韓大人看來，這跟趁對方家貧勢弱，用錢權比逼對方把自己心血給他用有和區別？
必須要弄個清楚！
韓大人當即拿銀子買下了書稿，命車伕快馬加鞭去趙府，到時正碰上個也來遲的官員。
雙方客套的見禮，然都臉色有異，心不在焉。
門房小廝引他們往前院去，此時拜師禮已經結束了，趙世澤在衆人的見證下正式成爲了周相如的弟子，賓客們紛紛恭喜，場面熱鬧至極，連下人們都暫且忙裏偷閒擠出去看一看過個眼癮。
韓大人兩人一時竟被堵住了路。
小廝連忙疏通。
下人們見還有客人來趕緊讓開，有條不紊的繼續去做自己的活計，只是免不了竊竊私語。
這時，韓大人突然聽見：
“哎你說周先生收小少爺爲關門弟子，真的是衝小少爺的才學嗎？”
“廢話，不然還能是爲什麼？”
“可是小少爺平時在府內就沒幾個時候用功啊，我記得小少爺還挺愛玩的，昨日還跟下人賭錢呢。就這樣，小少爺是什麼時候學那麼厲害的？真是稀奇。”
韓大人登時應下，看向那揹着他們說話，沒發現他們的幾個下人，眉頭已經皺的厲害了。
這趙世澤在府內竟是這麼個紈絝模樣？
竟然還有賭錢這麼上不得檯面的陋習！
旁邊的大人很是尷尬，他品級低，平時就夠俯首做低的此刻不是很想聽高品級官員的內宅私事。
“韓大人，我們儘快上前去祝賀吧。”他說。
韓大人沉着臉點頭，他也要問個明白。
然而不及他們走，那幾個下人中突然有一人神祕兮兮的道：“小少爺是不學，可是他有大人這麼個好爹啊。你不知道了吧，咱大人可是提前好幾日就給小少爺準備詩會揚名了呢！”
“而且大人還找了厲害的讀書人提前就猜的各種題目作詩，讓小少爺背下作自己的呢！”
“這麼一來，可不就成小少爺自個兒的用功了。外人又不知道小少爺什麼樣的人，自然也就信了。”
其他人目瞪口呆：“你可不要胡說啊！”
那人不樂意了：“怎麼是胡說呢？小少爺平日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的，再說是不是小少爺的真才實學，臨時考考他不就確定了。”
“而且你們難道不知，咱們大人找的那讀書人被逼的走投無路離京了呢。可他不擔心，走前把自己的詩稿都無償給出去了。前兒我出門採辦時就聽好幾個說書人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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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少爺的詩作，平頭百姓怎麼知道的？那肯定不是小少爺的啊！”
韓大人忍不住了：“你們在說什麼？仔細說清楚！”
下人們回頭看他卻是都驚了一跳，慌忙說不知逃走了，韓大人沒有叫住的機會。
同行的官員也慌：“韓大人，你就不要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