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季暖並沒有掙脫葉薈的手，低着頭。
她才二十一歲，可是自己的手，比葉薈的還要粗糙很多，一下子更覺得刺激而悲哀。
原本她應該在這樣的人家長大啊？如果她沒被賣，現在是什麼樣？
“沒關係！”葉薈又道：“媽媽知道你對這裏也有感情咧，咱們慢點來，你多考慮幾天，好不啦？”
這會兒葉薈說話都溫柔了，沒那麼掐着嗓門，親暱的不行，“我們囡囡長得真是水靈！咱不急，我跟奶奶多住幾天海城就好啦！到時候咱們奶孫仨一起回東城！”
宋季暖沒吭聲。
那半天，沈鑲玉和葉薈一直在宋家，晚飯也是在宋家吃的。
宋千千和宋叔醫特地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不少食材，做得晚飯算是非常豐盛。
不過，葉薈顯然看不上，一共沒吃幾口。
吃完飯，兩人說是讓宋季暖帶着在附近轉轉就走了。
宋瑜後知後覺，“她們、她們該不會直接把暖暖騙走吧？”
宋千千笑了一下，“不至於。”
宋季暖都這個年紀了，也不是騙就能騙走的。
一旁的宋叔醫氣哼哼的，“她們要是敢騙走，老子去東城把葉家給拆了！”
宋瑜嘆了一口氣，“其實，暖暖想回去也好，我沒什麼本事，你們跟着我這麼多年，光受苦。”
宋叔醫不高興，“媽您說什麼話！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絕對是做您兒子！什麼受不受苦的？”
“您就放心吧，宋季暖絕對不會回什麼葉家的！”
什麼家都不如他們這個家溫暖。
時間過得很快，外面的天色黑下來。
宋家傍晚換了燈，宋叔醫利用請假這半天置辦了不少東西，把家裏拾掇了一遍。
自豪感油然而生，大哥不在，他這個三哥也支棱起來了！
十點多，深夜了。
宋家依舊燈火通明，宋瑜和宋叔醫都不睡，宋千千上樓弄了兩個單子之後，只好又下來陪着。
直到宋季暖回來，宋瑜終於有動靜，幾乎迎到門口：“暖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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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回來啦！”宋季暖明顯歡快的聲音。
宋叔醫皺了一下眉，平時宋季暖話不多的，並沒有同齡女孩子身上的活潑，今晚這樣的少見。
都說要富養女，媽和大哥沒少自責，覺得是家裏窮，沒給宋季暖美好的童年。
小小年紀忍飢挨餓，成年後更是只能當個小保姆去，哪裏能開心活潑呢？
等出去一看，明白宋季暖爲什麼這麼開心了。
“這是葉夫人給我買的新衣服！”宋季暖笑着顯了顯衣服。
然後又把兩手拎滿了的東西晃了晃，“還有好多吃的、用的呢！媽，我還給您買了個按摩儀！”
宋季暖一邊說着，一邊叫宋叔醫，“三哥你倒是接一下呀！”
宋叔醫卻站在門口，皺着眉，“你花別人的錢幹什麼？”
宋季暖臉色變了一下，又哼了一聲，“不接就不接，我自己拿！”
她把東西拿進了屋裏，然後把肩頸按摩儀拿了出來。
看得出來的開心：“媽，您在餐館切菜不老是到處疼嗎？他們說這個特別管用！”
宋叔醫看着宋季暖滿臉的開心，不知道哪來的火氣，走過去一把將按摩儀奪過來，“咱媽要用也是我們自己的錢買！”
宋季暖終於瞪着他，“什麼叫自己的錢，證明上寫得清清楚楚，人家就是我親媽，我花這錢怎麼了？”
宋叔醫也瞪着她，氣得不輕。
“怎麼的宋季暖？葉薈幾個錢就把你收買了，你就決定要回葉家了？咱們家你不待了是吧？”
他說着，把按摩儀往旁邊一摔，“那你就沒資格給咱媽買東西，孝敬你親媽去吧！”
“哎呀！”宋瑜看着被摔了的按摩儀，叫了一聲。
看着兩個孩子，她比誰都難受，蹲下身去撿按摩儀，眼淚忍不住往外掉，好半天才背過去擦掉後站起來。
“老三。”宋瑜看了宋叔醫，“不要這麼說你妹妹。”
宋叔醫不能頂嘴，只咬着牙，鼻孔出氣。
宋季暖哽咽了起來，“你們都覺得我不應該跟親媽走是不是？只要我選擇了，就忘恩負義、見錢眼開了嗎？”
憑什麼！
“可那是我親媽！我就不能回去看看我的父母到底過什麼樣的生活，我原本該是在他們身邊長大的不是嗎？”
宋叔醫忍不住拔高音量，“要不是咱媽，你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呢，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跑回去，你就不想想人家當初爲什麼把你扔掉？”
“沒有！”宋季暖急了，“他們都說了沒有！”
這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裏。
誰又願意承認，自己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
宋千千終於平靜的開口：“四姐，宋叔醫只是說話直，他其實只是擔心你回去後受委屈，畢竟，葉家找你找的確實突然。”
這話讓宋季暖自嘲的笑了一下。
轉頭看了她，“最沒有資格說我的就是你了，你忘了當初，咱媽去顧家接你，你是怎麼打她的？”
“你嫌咱媽窮，死賴在顧家不肯回來就可以，而我願意認親生父母卻不可以？反倒成嫌貧愛富了？”
宋千千微微抿脣，雖然這些事不是她乾的，但人家也沒說錯。
“我也是提醒你。”她道。
她還沒仔細查過葉家，也說不出什麼，這麼勸，確實有點雙標了。
宋季暖吸了一口氣，“誰也不用提醒我，我自己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也做一次直腸子。”宋季暖幾分悲哀，“咱們家窮難道不是事實嗎？從小我沒穿過新衣服，我們家就像整個衚衕小區的垃圾桶，誰家舊衣服都往門口扔，咱們還喜滋滋的去撿！
二十年，吃過的魚、肉超過三十頓嗎？”
“別人可以上學，拿文憑去工作，我呢？我只能去給富人家洗碗！我的手比六十歲的還老……”
說着說着，宋季暖哽咽到說不出話。
宋瑜也自責而愧疚的眼淚直流，宋叔醫在旁邊握緊拳頭，紅着眼。
宋千千沒有陪他們經歷二十年前的那些貧苦，她無法體會，但是聽着這些，也覺得心塞。
好久，宋瑜道：“媽不攔你，只要你過得好，媽就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