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半小時後，小摩托在幾棟居民樓前停了下來。
藺瀾萻解下頭盔：“這附近不好打車的，最好提前下單。你剛在app裏叫車了沒？”
季晏正打量着四周。
這裏的位置並不算偏遠，所以藺瀾萻能夠騎車上班。但小區環境的確…差強人意。
對於見慣府邸的人來說，這已經是最委婉的用詞了。
是那種十幾年前、沒有安裝電梯的老房子，設施陳舊，外牆斑駁，沒有安保。
戶型很擁擠，住客們便拼命往窗臺外延伸空間。因此一擡頭就能看見外邊搭了許多鐵架子，或是掛着衣服襪子，或是堆着盆盆罐罐。
季晏不動聲色地轉回了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嗯，叫車了。”
“那就好。”少女有些拘謹地撥了撥頭髮，“我也等一會兒？萬一司機不知道怎麼進來……”
“不用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的聲音沉穩低啞，在晚風中竟是透出幾分溫柔。
“很晚了。便利店和夜宵館，打兩份工很累吧？”
“其實還好。”藺瀾萻愣了愣，“也不是很忙。”她不由擡了擡眸。
隔着夜闌，看不清他的表情。
男人的身影被夜色沖淡，月光卻溫柔地灑在他肩頭，彷彿披了滿身清輝。
……他和這裏，如此格格不入。
藺瀾萻抿了抿脣。
他說話帶着淡淡的京腔，很好聽。她猜測季晏是土生土長的b城人，家境至少是不錯，本身又是做高端技術的精英……整體條件應該很優秀。
可他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或不悅，就這麼自然地立於方寸之地，語氣溫和地同她道着別。
跟藺瀾萻經歷的許多人，都不一樣。
當她還是十幾歲的時候，因爲失去親人，也曾渴望過朋友。
也許很多人會因爲她的外表輕易喜歡上她，可絕大多數也在瞭解她的家境後逐漸疏遠。留下的一點人裏，還有一些心懷不軌。
那麼這人呢……藺瀾萻看着眼前的季晏，心裏忽然有幾分柔軟。
現在的她，雖然不像小時候那樣尋求陪伴了，可……
無論是真情實感還是只基於修養，至少對方此刻所表達的關心，讓她覺得…或許他們真的能成爲朋友。
“對了，這裏沒有路燈嗎？”趁着月色，季晏看了她一眼。這裏黑得不合理。
“哦。”藺瀾萻回過神，“路燈壞了蠻久了。”
沒人修？季晏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他又看向旁邊那幾棟樓，“你住哪一棟？”
啊？這話題轉得猝不及防，藺瀾萻眯起眼：“幹嘛，你還想去做客？”這不合適吧！！
季晏挑眉：“今天沒帶禮物，不便上門拜訪。”他慢條斯理，“改天，一定。”
語氣極爲真誠，彷彿爲拒絕了她的請求而深感抱歉。
？？？
藺瀾萻瞪圓了眼睛。
然後她又聽到男人貌似頗爲爲難地開口：“你很希望我陪你嗎？”
“才沒有！”藺瀾萻被某人顛倒黑白的行徑驚呆了，“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季晏明知故問。
“……”
藺瀾萻忿忿指了個方向，“那棟！”然後推起小電驢，“我走了，再見！”
季晏含笑望着她的背影。小姑娘踩着重重的腳步走遠了，很快隱匿進黑暗裏。
他微微彎脣：“再見。”
幾分鐘後。
中間樓棟五層的一個窗戶裏，倏然亮起了燈光。
又靜立片刻，男人收回了視線，拿着手機開始往外走。
“嗯，江哥。接一下我。”
…
江羽開着車，擠過狹小的道路。當感受到車門隱約的剮蹭時，他的內心是崩潰的。
即便身爲專業、高級、全能的特別助理，可半夜三更在沒有燈的小路里開車確定不是爲難他？！
“我是不是欠了你們老季家的？服務完你哥又來伺候你……”
接上老闆後，江大特助實在沒忍住以下犯上：“該不會以後還要去服侍季三少吧？”
嘶——這不祥的預感！
江羽趕緊停住腦子。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
“還真有可能。”
車上男聲不鹹不淡地響起：“季池如果回國了，估計你還能做回經紀人的老本行。”
“……拜託少爺！雖然都是經紀人，可那是電競啊！”他以前是混娛樂圈的好不好！
男人伸展着長腿，聞言掀了下眼皮，懶洋洋的：“差不多吧。現在電競行業不也娛樂圈化了嗎。”
江羽：“……”hei——tui！
他努力維持了理智，恢復專業：“所以，您剛乾什麼去了？怎麼走到了這個地方？連我的電話都沒接。”
“吃飯。”
“啊？”江羽下意識問，“一個人？”
“和朋友。”季晏平平靜靜地說着。
卻讓江羽握着方向盤的手直接一抖，比聽到他這輩子可能要服務三位少爺還要吃驚，“wait！”
“你？朋友？大半夜吃飯？投入到不接電話，還沉浸式地跑到人家家裏？”
一連串的發問，只得到男人冷淡的一個字回覆。
“嗯。”
頓了下，補充了一句：“還沒有到人家家裏。”
江羽：“……”
這特麼是重點嘛？？！
銀色邁巴赫在大馬路上抖出一個風騷的s形，又繼續平穩地向前行駛了。
…
夜裏的際遇，很快便被藺瀾萻留在了昨晚。
實在是太晚了，無暇多想，幾乎是一洗完澡，她閉眼就睡。
第二天，重複日常的忙碌。從便利店下班後，照例連軸趕往「遲意」。
然而季晏最近大概是真的加班頻繁，晚上10點多的時候，藺瀾萻就又見到了他。
男人駕輕就熟地走進店門。
“歡迎光臨。”美麗的店員毫無異樣地擡眸，微笑，一如接待陌生的客人，“請隨便坐。”
許是今天還不算太晚，店內零星也有兩三個人。
季晏低了低眸，在四周都沒人的門口位置坐下了。
一碗粥很快被端了上來。
“這是今天的限定，淮山排骨粥。”藺瀾萻彎下腰。不經意的，手卻和男人同時伸向托盤的指尖碰到了一起。
她飛快地收回了手。
“…請慢用。”
“謝謝。”季晏十分自然地看向離他咫尺的藺瀾萻。她的皮膚很白，似乎連發絲都帶了清香。
他舀起勺子，狀若隨意地瞥了過去。女孩已經轉身去替別桌的客人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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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一樣的笑容、輕柔問候……連桌上的限定食物，也是毫無差別！
季晏面無表情地攪動起手底下的粥，心情沒來由的陰鬱幾分。
下一秒，攪拌的動作卻被阻滯了下。
他略微垂眸，就見碗底安靜地臥着一個澄黃的窩蛋。
——一個心照不宣的小祕密。
季晏慢吞吞地擡起頭，如淵般深邃的眸子好整以暇地看了某人一眼。
察覺到他的視線，藺瀾萻嚴肅地挺直了腰板，八風不動。必須聲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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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用本就屬於她的食材給他加的餐好不好，才不是薅店裏的羊毛呢！
嘖。
可愛。
被女孩認真的表情逗得有點想笑，季晏勾了勾脣，心情甚好地喝起了粥。
連平日裏不太喜歡的淮山，都沒那麼難以入口了。
今天是週五，臨近11點就沒了新的客人。
除了兩人，此時只剩下角落裏一個年輕的女人還坐着。
對方背對着他們，只瞧得見肩膀微微地抽動。
藺瀾萻淡淡瞥過一眼，便垂下了眸。
……深夜食堂。
不過短暫的日子裏，她旁觀着欺騙與眼淚，也見到過歡笑和溫情。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比你不幸的人，而你根本無法…想象他們的困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