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相信他的。
但這話說了半句，季晏總覺得後邊有「可是」。
沐浴在朦朧的淡色和花香裏，他俯眸專注凝睇，她仰起臉。
“可是……”女聲清而輕。
季晏：……
唉。
輪廓分明的俊臉在眼前忽然被放大，季晏貼着她的脣，“可是，我不想聽‘可是’。”
“沒有‘可是’。”他壞心眼地物理堵住她的嘴。
……有點無賴。藺瀾萻小小挪了一步，無奈地勾脣。
季晏眉眼冷峻，嚴肅道：“在你不知道之前，我們是這樣過的。以後，也還是這樣。不會有什麼不同。”
藺瀾萻怔住，睫羽忽閃。
她的確……在預設困難了。
潛意識裏，對方換了身份，生活就要有驚天動地的變化。現在是很好，可長久的未來裏，不會永遠只有他們兩個人。
家人、親戚、朋友、對手……各種利益相關者、許許多多的交際紛沓而至，那還能維持一個溫馨而平凡的家嗎？
“你聽過黑暗童話嗎？”
季晏挑眉。
藺瀾萻舉例道：“童話故事爲什麼都是到婚禮就結束了？”
“……因爲婚後生活讀者不愛看？”
“不對～”女孩偏着頭笑，“因爲……王子和公主的結婚後不一定圓滿，灰姑娘飛上枝頭也並非高枕無憂了。”
“要應對從前不曾面對過的人和事……形形色色的眼色或佑惑……最終在雞飛狗跳和日復一復裏，多巴胺的激情和衝動消減，年少時的愛意被消磨殆盡……”
她想說不如就不要沉溺，可話到最後又沒說出來了。
“萻萻。”季晏像是看出了她所想，“要這麼說的話，未來誰也無法控制，都別在一起？”
“……只是說概率問題啊。所以門當戶對還是挺重要的吧。”
“不對。”季晏嚴謹道，“你剛說的，王子和公主也不一定美滿。”可見‘門當戶對’也不是絕對管用。
藺瀾萻：“……”
不要挑這些細節好不好！
“……不許跟我繞邏輯。”她辯不過他。
“哦。”男人乖乖點頭，“所以你認可嗎，無論是誰、哪種情況，都無法確保某個未來。”
藺瀾萻眨眨眼。
好像？是這樣沒錯？
季晏安靜地望着她，目光黯淡。
所以，能不能不要因爲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就放開現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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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找不到什麼漏洞，藺瀾萻都開始懷疑是自己矯情了。
“我還真是失敗。”男人忽然幽幽地嘆了聲。
啊？
女孩疑惑臉：“你都失敗，那世界上還有什麼別的成功人士嗎？”
他都已經是世界top級人生贏家了欸，讓不讓普通人活了？
對面卻很幽怨：“這都快結婚一個月了，你還不信我。不失敗嗎？”
“……”呃。
一個月，很久嗎？
藺瀾萻撓了下眉尾。
“也沒有不信你啦。”
這話並不矛盾。只是她覺得，生活這玩意兒，在外部複雜環境的作用下，更容易變得不可控。更何況很多時候，事情本就是不遂人願的那種。
季晏挑挑眉：“那請你說——不論發生什麼，只要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你都不會離開我。”
“……？”這角色是不是反了？？
藺瀾萻一時無言，漂亮嬌嫩的臉蛋微微放空了瞬。
花房裏溫暖又幽靜，他低頭，目光不經意落在女孩白皙光滑的肩頭。
眼睛裏映着雪色和月色，他脣間勾起一個很淺的弧度。
“你不相信我可以給你想要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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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最最開始就是這樣。
看上去好像每一次，她都把主動權放到了他手裏，實際上卻是她想全身而退。
“當初，你說你很麻煩，讓我考慮清楚要不要繼續做朋友。”季晏垂下眸，語氣很淡，“那我要是覺得‘不好’、‘不要’、‘就算了’呢？”
“那就……”
藺瀾萻下意識擡頭。然對上他平靜的目光，她驀地噤聲。
——那就，算了啊。
她也不會趕着上趟。
意識到這一點，藺瀾萻慢慢地怔忪，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習慣了自我保護，明明喜歡，卻沒有勇氣做那個先行不管不顧的人。
她勇敢嗎？
好像是堅強的，可以一個人，面對困境也足夠應對。可她能接受拒絕，卻不敢去嘗試擁有過後的失去。這麼看來……
她也很膽小。
原來自己也是這麼自私的人啊……
女孩垂着眼，卷密的睫毛覆下來，在眼瞼處落下一道陰雲。
季晏見她沒說話，低了低頭，卻發現她彷彿比自己還低落。那蔫蔫兒的樣子，好像要被拋下的人是她。
……小朋友，怎麼還委屈上了呢。
“被撇開的人是我，你難受什麼。”
什麼啊！藺瀾萻微微擡眸，看了他一眼：“我哪有撇開你。”
“你剛才想‘可是’什麼？”
“我只是想問，真的確定嗎……”就像第一次，她讓他做選擇一樣，“應該有太多的人喜歡你吧，和你在一起的人大概都會想自己有什麼資格能被你愛護。”
“我不確定的話，你就不能追着我嗎？”他還認真地提議，“比如用武力呢？”
“……？？”她是這樣暴力的人嗎？！
忽視掉某人不靠譜的建議，“大概……是不會的。”女孩想了想，還是如是說。
繼而直視他：“你看，我就是這樣的，很不好。”
直白又坦誠。
和他最初認識她的時候一樣，
像個小獸，害怕受傷卻又倔強地揮舞爪子。又想嚇退誰？
季晏隱忍地闔上眼，心裏細細密密的疼。
他不該逼她。
把選擇權交給他，何嘗不是把傷害的權利給了他？他才是那個手握刀子的人，卻還委屈對方是不是不夠喜歡自己。
女孩在這段感情裏沉溺得很清醒，男人患得患失，可小姑娘她同樣沒有安全感。
是他不對……
季晏喉頭滾了兩下，嗓子忽然有點幹。
“萻萻。”他輕輕喊了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如果真有那麼多人喜歡我，那其中有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