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雖有兩個麻袋，但都只有小半袋，拎在手裏很輕。
一袋是玉米面，另一袋是麥麩。
小麥的胚乳部分磨成面粉，剩下的表皮部分就是麥麩。
麥麩有片狀的，也有磨成粉末狀的，可以用來製作全麥面包、麩皮饅頭等主食。
白面做出來的饅頭鬆軟可口，還帶着淡淡的香甜，而麥麩做出來的饅頭是灰褐色的，口感粗糙。
肚子裏本就沒什麼油水的陳家村人，都不愛吃這玩意兒。
單秀娟見兩人臉色難看，沒好氣道：“這也是糧食啊。”
娘和黑虎什麼都沒打算給你們，我給你們吃的，你們還黑着個臉。
“要就拿走，不要我就拿走。”她也沒了好臉色。
雖然她一開始的臉色並不好看，但剛聽到黑虎給她的彩禮是從張俊孃的彩禮中剋扣出來的，她還是有些於心不忍，這才選擇給點糧食將人打發走。
張俊娘看了看默不作聲的娘，和扣着腳指頭的弟弟，知道自己今天是很難要回自己的錢了。
她忙低聲道：“要要要。”
蒼蠅再小，也是肉啊。
孃家好歹給了兩半袋糧食，陳家的米缸面缸可是空空如也。
最近的野菜糊糊越來越稀，這幾天更是幾乎成了水煮野菜。
她吃的臉越來越綠。
“你……”陳三寶不解的看着張俊娘，她這是什麼意思？
給這點破糧食，就想打發他們？
張俊娘來之前給陳三寶信保證過，說她孃家一定會將銀子還回來，還會送很多糧食給他們。
她當時說的信誓旦旦，要不是現在只得這點粗糧，陳三寶差點就信了。
陳三寶今天才發現，他這個媳婦在他家啥事不幹，脾氣暴躁，天天拉着個臉，看這個不順眼那個不順眼的。
可一回到孃家，卻乖的像只小綿羊，人家說啥就是啥。
絲毫不會耍潑打滾，抄起傢伙爲自己討回公道。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陳三寶耿直脖子，衝到張黑虎跟前。
一個高大的像頭黑熊，一個矮小的像只猴子，這兩人就這樣大眼瞪着小眼。
小眼睛的陳三寶惡狠狠道：“張黑虎，你今天要是不還錢，我就去鬧到你們里正那裏去，讓大夥都來看看，你這個吸姐姐血的弟弟，有多噁心。”
張黑虎大大的眼裏寫滿大大的不屑：“什麼還錢不還錢的，我可沒欠你錢。你就是鬧到衙門去，我也是有理的。反倒你，像個到處撒潑的野猴。”
“你姐的彩禮錢是我給的，是我給她讓她帶回我們陳家的，不是給你的。
你搞搞清楚，你這行爲比偷比搶更不要臉。”
“我不要臉是吧？你兩個妹妹的彩禮錢和賣身錢，你可沒少佔便宜呀。
你娘可是說過，說她兩個女兒多麼多麼孝順，說你能娶上媳婦多虧了你妹妹們。
大家都是男人，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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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只允許你吸你妹妹的血，就不允許我用點我姐的錢嗎？”
陳三寶下面還有兩個妹妹，這件事除了陳家人，很少有人知道。
趙氏當年爲了給陳三寶娶媳婦，把一個女兒遠嫁，要了不少彩禮，另一個直接賣給了官家爲奴。
爲奴的女兒這麼多年早失了聯繫，遠嫁的女兒三五年也不會回一次孃家。
趙氏剛開始跟人誇女兒孝順，後來兩個女兒一個聯繫不上，一個不回家，這讓她感覺白養大了兩個白眼狼。
後面，李茹茹原身這個戀愛腦嫁給陳三寶後，將自己的彩禮原封不動的拿給了趙氏。
這對趙氏來說本是一件好事，可她一想到爲了這些彩禮，她變相失去了兩個女兒。
她覺得這一切都是李茹茹造成的，都怪她，要不然爲了給她彩禮，她才不會失去兩個女兒。
趙氏從此看李茹茹哪裏都不順眼，處處挑刺打罵。
陳三寶無疑是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他作爲既得利益者從來沒有替兩個妹妹說過什麼，只理所當然的享受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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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張俊娘身上，他變成了那個被吸血的人，他才跳腳發怒。
陳三寶多年前射出的子彈，如今正中了他的眉心。
張黑虎說的都是實話，陳三寶反駁不了，只憤怒道：“我不管，我就要我的錢，不給我就不走。”
眼看着沒辦法了，他只能學趙氏，撒潑打滾耍無賴。
但張黑虎可不吃這套，他淡淡道：“當真？”
說着不等陳三寶反應過來，就將他像小雞仔一樣拎起來。
另一只手抓起那兩半袋粗糧，三兩步走到大門口，隨手一丟。
連帶着陳三寶和糧食一同丟了出去，他拍拍手，像是丟掉了什麼噁心的垃圾。
張俊娘也被單秀娟粗暴的推到門口，“滾滾滾。”
汪氏兩眼淚汪汪的看着張俊娘，苦澀道：“俊娘，你別恨娘，娘也沒辦法呀。”
隨着啪的一聲，大門被重重關上。
陳三寶從雨中爬起來，渾身是泥，狼狽不堪。
張俊娘盯着那扇厚重的門，內心有些淒涼。
她感覺自己成了李茹茹的反面，甚至還不如李茹茹。
李茹茹這麼多年不斷搜刮孃家，補貼婆家，她孃家人可從來沒把她掃地出門。
甚至爲了讓女兒過上好日子，不被陳家人欺負，他們心甘情願到處借錢湊錢。
而她呢，彩禮被孃家剋扣，弟弟和弟妹將她掃地出門，她這個孃家是一點也比不上李茹茹的。
“走吧，一會兒糧食要淋溼了。”張俊娘低頭扛起半袋麥麩對陳三寶道。
“你個沒用的東西！娶了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陳三寶怒吼一聲，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張俊娘被打的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她捂着臉不可置信道：“陳三寶，你敢打我？”
“打你怎麼了？我不打你，還把你供起來嗎？”
“你個打女人的人渣！”
兩人將在張家受的氣全都撒在了對方身上，已過了甜蜜期的陳三寶完全恢復了渣男屬性。
他不再溫柔，不再聽媳婦的話，他現在只想打媳婦。
張俊娘雖然在孃家因常年受到精神PUA溫柔乖巧，但在外人面前她可是一點也不怵。
尤其現在這個外人，是個打女人的人渣。
她扔掉肩上的麥麩，尖叫着衝了過去。
很快，兩人就扭打在一起，風聲雨聲巴掌聲哭嚎聲交織在一起。
單秀娟聽到外面動靜，擔憂的問張黑虎：“我們……要不要出去幫忙？”
她擔心陳三寶下手沒輕重，又怕別人看見這兩個發瘋的活爹。
他們不要臉，她可還要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