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沒有那麼粗糲，打溼後可以增加摩擦，不至於將繩子滑落。
隔着衣裳抓繩子，楊昭感覺到疼痛減輕了不少。
見狀，石青衫緊抿着脣線，毫不猶豫地繼續脫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幾乎把能脫的都脫下來，全部都包裹在繩子上。
她沒有求助於其他人，因爲能騰開手的只剩下玉歌、玉顏、唐婉柔了。
在大家眼中，女子清白比性命還重要，她怎麼能強求別人來救楊擇？
什麼男女有別、自珍自愛的禮節，跟楊擇的性命相比，算的了什麼！
她穿着薄薄的裏衣，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的表情卻沒有一絲動搖，緊張的目光在楊擇和楊昭這羣人身上來來回回，嘴脣發白。
其他人目光愕然地望着她，在大家眼裏中規中矩的姑娘，今天也太大膽了吧？
水中時不時浮上來的那個男人，他望着岸上衣着單薄的姑娘，不知石青衫是否注意到他也在凝視着她。
那個瞬間，楊擇忽然釋然地勾脣笑了。
他想着，哪怕死了，也會有人惦記他的。
對岸的楊嬋、石夢年是使不上力氣，看着乾着急。
楊昭這一羣人拼了老命，可白楚四人卻袖手旁觀，準確的說，是在任有情的示意下，不管這檔子閒事。
楊昭他們身體貼地，拽着繩子往上走，總算是把繩子拖出水面許多。
石青衫眼睛亮亮的，照這樣下去，很快就能救上來了。
可一個浪頭衝過來，嘩嘩的河水勢不可擋地朝着下游奔騰而去，楊擇成了那滄海中浮游的葉子，只有繩子這一個着力點。
水的威勢太大，像是有無窮大的力量將楊昭他們往水裏拖去。
眼見着繩子末端還有一點空隙，石青衫跑過去，將繩頭死死拖住，怎麼也算一份力氣。
見狀，玉顏幾人也奔過去，抱住石青衫的腰，給這繩子增加些重量，好不讓它那麼輕易地入水。
這些人的力量還是有限，明明拼了命地拽繩子，卻眼見着繩子往水裏鑽。
在最前面的楊昭和唐唸白，全部身子都已經浸泡在水中了，只能雙腳踩着河裏的土，才能增加些阻力。
在水面浮沉的楊擇，望着岸上七七八八的人爲了救他，面目扭曲，咬牙不放手，個個都有拼了的架勢，他頓時感覺眼睛發溼。
他清楚地知道，這不是河水。
再堅持下去不放手，這些人都會被河水沖走的！
楊昭順着河岸的緩坡慢慢下滑，若不是唐唸白伸出腿來彆着他，他應該已經控制不住地滑進水中了。
可就算如此，一波一波的浪衝過來，時不時地漫過楊昭的頭頂。
哪怕是在戰場上，楊擇的求生意志都是最強，可這時候，他忽然想放棄了。
河水嘩嘩作響，有一道囂張疏狂的聲音高高響起。
“放手吧！再這樣下去，你們都會沒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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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的身子一僵，此時楊昭狠狠蹬着腳下，流血不止的手拽得更猛，他吐了一口河水，咬牙一字一句地喊道。
“皇叔！你從來……沒有丟下過我，讓我鬆手，做不到！”
有什麼東西在楊擇胸中蔓延着，讓他感覺到一種溫暖無比的力量，這種溫暖，足以讓他無畏死亡。
河中傳來楊擇那放浪不羈的大笑。
“你們這輩子肯定會記得我楊擇，老子這輩子，就算沒白活！放手！”
生死關頭，楊擇才明白過來，人是有真心的。
他從出生之時，就遭遇着拋棄和仇恨，這讓他難以相信他人。
表面是個風流不羈的浪子，可實則卻是個陰狠惡毒、滿懷仇恨的人。
他唯一放心的，不過就是從小一直長大的明思和明如兩個姐姐。
後來遇到的這些人，玄輕皇帝、楊昭，哪怕是石青衫，他都信七分，留三分後手。
可如今看來呢，他真是錯了。
沒有心的人，是他罷了！
聽到楊擇的話，大家臉上無一不震驚，只有任有情冰冷的面龐上，帶着幾分隱隱得逞的笑意。
而任靈兮則是笑嘆了好幾次，她只是有些遺憾還沒有睡過楊擇，別的感情……沒有！
儘管楊擇自己這麼說，楊昭他們卻沒有放鬆，咬緊牙關拽着繩子。
就在此時，楊昭緊懸着的一顆心忽如從雲端墜落，摔得稀碎。
因爲他們瞧見水中，那個向來恣意妄爲的男人，正在解腰間的繩子。
“楊擇！等等！”
一聲大叫，讓楊擇的動作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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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浪涌動，楊擇的身體浮沉，隔着水霧他瞧見那衣着單薄的石青衫站起來，朝着岸邊狂跑過來。
石青衫揚起明妹的笑容，一一經過這些還在奮力拽着繩子的人，往楊昭前頭跑過去。
“石青衫！”楊昭咬牙喊着，氣急敗壞的。
這個女人衝出來做什麼！不是添亂嗎！
石青衫走到楊昭跟前，水浪衝過來她差點站不穩，趕緊抓住了繩子。
她回頭看大家，“你們鬆手吧。“
衆人驚得看她，楊昭狠聲道：“石青衫！你真這麼狼心狗肺！”
她回頭來望着水中那人，臉龐嫣紅，含笑的眉眼中盡顯着少女的愛意，堅定地高喊着——
“楊擇！你別鬆手，等我過來找你！”
“你活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一聲高過一聲的大喊，其實並不大，卻用了石青衫所有的力氣。
天地好像都安靜下來，唯獨剩下這兩個隔着遠水的愛人。
此番孤勇愛意，給每個人的心重重一擊，震撼難言，甚至連姜風眠這樣的局外人，都溼了眼睛。
夕陽漸漸西沉，橙紅的光色將天邊浸染，那連綿的白雲團彷彿被燒着了似的，散發着橙紅的光芒。
楊擇望着岸邊朝他走來的姑娘，她半邊臉被映着橙紅的夕陽光，臉上掛着笑和淚，她無懼生死，堅定地走來。
那是這輩子，他見過最美的姑娘。
楊擇忽的笑了，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融進了滔滔不絕的河水之中。
他以爲世人都有一顆玲瓏心，叛他，棄他，防他。
他此生不知真心爲何物，於是也做了人間一個無情人。
楊昭的拼死相救，岸上那些人的絕不放手，令他動容。
他將將生出了幾分真情，不想讓這些人陪他送命。
可一腔孤勇的石青衫朝着他走來，他卻想自私一次，不想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