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畫面忽然變了,狼煙滾滾,戰火連天,那是戰場!
石青衫皺了眉頭,一步步走近去看,發現那正是白楚邊境的戰場。
身穿黑色的玄輕士兵與身穿白色的白楚士兵,雙方糾纏在一起,玄輕漸漸呈頹敗之勢,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戰場之上的白色越發的多。
她震驚地捂住了嘴巴,這畫面,和她前幾天夢中的場景幾乎一樣。
玄輕士兵寡不敵衆,幾乎是被白楚包圍了。
而玄輕士兵保護的中心,便是浴血拼殺的楊昭和楊擇。
兩人揮舞着長刀,砍下一個又一個頭顱,眼中殺意更甚。
對面是任有情帶兵對陣,她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這一切死亡。
眼看着就要失敗,楊擇和楊昭拼力衝出重圍,衝向任有情。
然而任有情的身後又冒出來許許多多的士兵,將他們圍困。
一支長矛,出其不意地從楊擇身後刺過來,眼看着就要刺中他心臟的位置。
“呃!”
一個人從楊擇身側撲出來,用身體擋住那根長矛,鮮血頓時染紅了鎧甲。
就在這時,白楚士兵趁着他虛弱的時候,好幾個人紛紛將刀劍刺進他的身體,鮮血淋漓,緩緩倒下。
“昭兒!!”
楊擇轉過身來,託着他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
鏡中的畫面,楊昭垂死之際,滿布傷痕和血跡的臉上,露出釋然輕鬆的笑容,彷彿在注視着鏡外的石青衫。
石青衫的淚水掛在眼睫,滿心地震撼,神情已經是木然。
她驀然想起楊昭臨行前說的那句話,他說他會拼死保護楊擇,好讓他們這對有情人在一起。
所以呢,他選擇死在戰場上,以玄輕國皇子的身份,以玄輕國戰士的身份,死去……
就在石青衫難以承受的時候,她看到楊擇站在高高的死人堆上,身前是任有情帶着的白楚士兵,身後卻空無一人,玄輕士兵全部倒下。
戰火連天,火光沖天,楊擇一人站在那最高的地方,踩着萬千屍骨,他沾滿鮮血的臉上露出平日裏那般輕鬆的笑容,一雙手握緊了長刀,做好了拼殺至死的準備,頓生悲壯和豪邁。
畫面一轉,便看到了赤焰軍隊從從邊境處打入,趁着玄輕最弱的時刻,親入玄輕,一路衝向般若城,而指揮的人便是唐唸白。
玄輕,要就此覆亡了!
畫面全部消失,銅鏡反射了淡淡的光線,打在地上。
石青衫已經淚流滿面,模糊了雙眼。
朦朧模糊之中,她似乎瞧見了鏡子裏,又浮現出她自己這個女鬼模樣,琵琶聲如泣如訴,婉轉哀傷。
可她整個人都沉浸在剛才的震撼和痛苦之中,竟然不害怕鏡中的這個‘自己’了。
石青衫哭得不能自已,那種心裏的痛似乎遍延到四肢百骸,令她疼到彎下腰來,蹲在地上抱住自己。
輕輕的腳步聲驚動了石青衫的神經,她緩緩擡頭,瞧見一雙乾淨的布鞋朝她緩緩走來,她心裏咯噔地驚了一下,忙站起身來,連連後退。
順着這雙布鞋看上去,一身寬袍長袖的道袍,仙風道骨似的,他皮相極好,像是書生一樣純真無害,清澈的眼波中是幾分柔情和慈悲。
可這個人,令她心底裏害怕。
讓她猜得沒錯,還是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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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望着她,笑意清淡,滿眼的慈悲和憐惜,似乎還有幾分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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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冒犯的意思,就那樣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着石青衫。
男人笑了笑,往前走了幾步,石青衫警惕地躲開,往後退去,一直退到牀邊。
而男人只是走到了書桌前,兩指點了點桌上那本書,示意石青衫過來。
石青衫似信非信地走過去,就站在一旁。
男人兩指捻起書頁,將那本書翻開。
空白的紙上,他手指在上面劃過,便現出一行字來。
石青衫眯眼一看,心頭一震。
‘此書爲帝王書,你寫下誰的名字,那人將會成爲統一天下的勝者。’
男人淡笑着看着石青衫,那目光彷彿洞悉了她的心事一般,可他手指點在書頁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看起來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石青衫往後退了一步,心中一團亂。
難道,這就是世人所豔羨的帝王書的奧妙嗎?
原來沒有什麼天定之人,能統一天下的人,名字會出現在帝王書上,而這一切的決定權,卻轉到了她的手上!
這就是楊擇當年對帝王書的疑惑嗎?
這就是她能進入不老閣、看到這些古怪東西的緣由嗎?
此時,石青衫處在半信半疑之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離奇之事。
可頻頻發生在她身上的古怪事情,卻又逼得她不得不相信。
而且,現在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不是嗎?
就算銅鏡裏發生的事情是假的,但緋夢早就跟石青衫說了戰場上的情勢不容樂觀,玄輕已經被逼上了絕路,而楊擇恐怕隨時都會性命不保。
如同她的夢中,如同鏡中。
若楊擇死了,不,她不能承受,她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得到勝利,彷彿是輕而易舉。
太過輕鬆,卻讓石青衫不敢相信,也不敢接下。
此刻,彷彿有一雙鋒利的爪子,扼在她的咽喉,動一動,便是撕裂之痛。
到底,該如何抉擇?
男人已經將毛筆蘸了墨汁,遞來給她。
他目光超然淡泊,似乎看透世事,看透人心一般。
石青衫最怕的,就是被別人看穿。
她緩緩伸出手,接下毛筆,走到書桌前,撫着那空白的紙張,右手有些發顫。
一旦把楊擇的名字寫上去,那麼楊擇就不會死,玄輕也得救了。
可她心裏總覺得不安,世上沒有這樣便宜的事情,究竟,什麼才是代價呢?
餘光瞥見了那銅鏡,腦海中反覆回想着楊擇瀕死的面目,彷彿有什麼在碾壓着她的心,一遍又一遍。
不再猶豫,她執筆寫下兩個字——
楊擇。
不論代價,此刻她希望楊擇活下去,就這麼簡單。
她的手一鬆,毛筆掉在了桌上,墨跡順着書桌上木頭的紋路蜿蜒着。
寫下這兩個字之前,石青衫感覺到心上有千斤重,寫下之後,忽然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