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顫抖着伸出手來，楊擇立刻反握住他的手掌，感覺到嘴脣顫動着，怎麼也無法笑得出來。
楊昭的心中從未如此鬆快，他望着灰濛濛的天空，似乎有一絲陽光從縫隙中透出來，他看到陽光在努力地衝破這黑暗，照耀大地，正如同他這一生想做的事一樣。
當然，他是自私的，他不是那種爲天下人打算的聖人，他只想保護好玄輕這一國的百姓。
他希望用自己的力量，爲玄輕遮風避雨，帶來勝利的曙光，可惜啊，他做不到，他也沒時間再做這件事了。
“皇叔，我沒本事，不能完成父皇的心願，以後玄輕就交給你了。”
楊昭無奈笑說着，澄澈的雙眼望着楊擇。
正如同多年前初見楊擇那樣，楊昭對於這個皇叔有着莫名的信任。
就在分離之際，他依舊毫無保留地信任皇叔，哪怕他知道，當初楊擇對他是有利用之心。
楊擇眼眶發熱，搖頭笑了，嗓子喑啞着。
“臭小子，又想逃！”
楊昭低低笑着，感覺到胸腔中所有器官都在拉扯着，因爲疼痛，臉上露出些許扭曲的表情。
“是啊，有你在，我總能過得安逸一些……”
看着楊昭生命垂危，楊擇無法將那些我會救你的屁話再說出口。
楊昭的雙目漸漸渙散，手掌的力氣也減小，快要鬆開了楊擇。
“昭兒，昭兒……”
楊擇低聲喚着，那一瞬間似乎很無措。
楊昭笑着，如同他從前那般無憂無慮，沒有一點深沉。
他將雙眼徹底閉上之前，笑容依舊那般安心，他將世間最後一個牽掛，囑託給了楊擇。
“皇叔，把我葬在……不老山下，這樣，我和玉歌……在人間和地下，都能永遠在一起了……”
“昭兒，你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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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擇怔怔然望着楊昭，看着他緩緩閉上眼睛，失去力氣的手掌，從楊擇手中滑落，停止了呼吸。
楊昭，就這樣死在他的懷裏。
“呵，呵呵呵……”楊擇忽然發笑，笑得悲哀。
楊昭，終於能毫無顧忌地，和玉歌在一起了。
“好，皇叔會送你去。”
楊擇垂下頭來，在楊昭耳邊輕聲說着，並將他小心翼翼放在地上，緩緩起身。
就在楊擇轉身之際，一滴清淚甩落在楊昭的臉頰，淡去了他臉上的血污。
楊擇提刀站起來，踩着那些屍身走下去，他面色冷然，猶如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一般，衝進了白楚士兵的人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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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長刀高高揮舞，橫掃過去，將近十個士兵都倒在地上，他速度極快，如颶風一般席捲而來，很多白楚士兵都沒有瞧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已經送了性命。
楊擇勢如破竹，一路斬殺向前。
剩下那七八百玄輕士兵看到戰神再次出世，不禁熱血沸騰，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拼力捍衛他們的土地，若是戰死，便是他們身爲軍人最好的歸宿。
好，那就殺個痛快！
原本必敗的局面，隨着殺意騰騰的楊擇衝過來，又有了復燃的趨勢。
白楚士兵一個一個地倒下，楊擇一路往前衝去，直到和白楚將領面對面地站在一起。
“師兄，別來無恙。”
這無情冰冷的聲音，便是任有情。
任有情穿着一身白衣，外罩銀色盔甲，霸氣斐然。
楊擇反手斬殺了一個士兵，鮮血濺在臉上。
他擡手擦了下臉，勾起笑容，更添張狂本色。
“師妹，準備怎麼打？”
任有情冷冷一笑，尚未說話，只聽身後有一道嚴厲的女聲。
“有情，費那麼多話做什麼？”
任有情身子一僵，側過身來，雙手拱起拜了一拜。
“母后。”
從任有情挪開的位置看過去，只見八人擡着華麗的鑾駕走來，有一個身穿華服的女人走下來，舉手投足都透着不可違抗的氣勢。
冷豔的面容，如畫的眉眼，與幼時曾見過的白楚女帝的模樣，一點一點地重合，而楊擇眼中，也燃起了騰騰的怒火，殺機立現。
縱使是在這黃沙漫天的戰場，任芳華也如同處於華貴的宮廷之中一樣，有着雍容的氣度。
與任有情如出一轍，任芳華脣角輕揚，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玄輕新帝，幸會。”
任芳華似乎從沒有老過，和當初那個下令斬殺陳將軍一家時，一模一樣，同樣地心狠。
再鎮定自若的人，總會有逆鱗，正如楊擇見到任芳華，似乎觸及了底線一般，點燃了積蓄多年的怒和恨。
或許知道這是最後的死期，楊擇將悶在心底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他冷笑一聲，陰沉沉的眸子望着任芳華。
“若沒有女帝你，我怎麼會有機會，坐上玄輕的皇位？”
任芳華眸光微眯，帶着打量的神情，看着楊擇。
“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楊擇忽然放聲大笑，站在遠處的人看不出來，可任有情看的清清楚楚。
他那滿是髒污的臉上，露出一雙清亮無比的眼眸，眼眸之中笑意冷然，翻卷着滔天的仇恨。
“女帝可記得，十七年前因造反謀逆而被誅殺全家的陳易？”
陳易？
提到這兩個字，任芳華瞬間震驚，彷彿是被人揪出了藏在陰暗處的祕密一樣，狠狠地看着楊擇。
“你是……”
楊擇笑着，很想看看這個女人會是什麼反應。
“陳易最小的兒子名叫陳戰，他是在戰場上收養的，女帝可知道？”
那冷豔的臉上，萬年不變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絲崩裂，她眯緊了眸子，冷冷盯着楊擇，神情複雜變幻。
還有些話沒說破，可該聽懂的人，已經聽懂了。
看到楊擇的第一眼，怪不得瞬間勾起了任芳華多年前埋藏在心底的往事，只不過她沒有細想。
當年，她奔赴沙場，爲白楚爭奪方寸之地。
就在那戰場之上，竟然結了一段孽緣。
戰事持續了將近一年，她稱病躲在山下將養，其實是生了孩子回來。
可那男人卻沒有等她，轉身就帶着軍隊回了赤焰，還在臨走之前，陰了白楚一把，導致那一年白楚元氣大傷，讓玄輕撿了漏。
若非如此，事後她也不會把妹妹送去玄輕，好求得喘息的時間。
可那孩子，她一氣之下，就扔在了戰場上，被她的副將陳易撿到帶回家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