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你怎麼在這?”太子一拍少年的肩膀。
少年支支吾吾,餘光掃過遠處的醫館,他方才不由分說被一個小丫鬟當作登徒子趕了出來,如今想回去解釋,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好啦,不管那麼多了,這裏危險,方才出現了不少刺客,趕緊隨爲兄回宮。”太子攬着他的肩膀就往巷口外走去。
一輛皇家的馬車早已停在巷口。
“等等。”
少年正要上車,太子扯過他的袖子,上面沾染了一片淡淡的血跡。
“九弟,你受傷了?”太子一臉緊張。
母后對他這個弟弟一向寶貝得很,極少讓他出宮,一直將他保護得很好,若出了什麼閃失,自己快到手的太子側妃豈不是要飛了?
想到蘇怡言,太子遲疑了一下,又搖搖頭,如今她未與謝淮和離,還是謝家的人,謝淮肯定已經派人將其接回府了,也用不着他操心。
“沒有,這血不是我的。”少年慌忙將袖子背到身後,耳朵悄悄變紅。
“那就好。你不知道今日有多兇險……”太子沒留心少年的表情,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今日發生的刺殺。
少年耳朵嗡嗡的,壓根沒聽進去一點。
回到皇宮,少年躺在寢殿中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閉眼,就是那張透着蒼白虛弱的臉。和第一次面的神采飛揚完全不同,她合着雙眼,安靜地窩在他的懷中。她的身子很輕,像一片羽毛被他攏在身前……
少年忽地起身,推開寢殿門。
月色朦朧,披上了一層柔軟的溫度。
他走到院牆邊,靜靜站在那裏。高高的硃紅牆外,桃樹枝椏探了過來。夜風捲過,一片桃花瓣緩緩飄下,落入他的掌心。
……
在一陣淡淡的藥香中,蘇怡言睜開了眼睛。
“少夫人,您總算醒了。”守在一旁的彩雲趕緊上前。
“這是哪?”她只記得自己在書齋暈倒了,如今小腹已然沒有方才那般疼痛難忍。
彩雲扶住她:“這是醫館,方才有個好心的姑娘將你送來的,她人已經走了。”
“可知是哪家的小姐?”
蘇怡言對彩雲口中的姑娘很是感激,若沒有她,自己不僅要忍受着腹痛折磨,還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污了衣裙……
彩雲心虛道:“奴婢忘了問。”
她一打眼看見一個陌生少年抱着自家少夫人,她揮着小拳頭就衝了上去,差點將人家一頓拳打腳踢。後來想想應該是誤會,那少年長得真俊俏,跟畫裏走出來似的,說話也文質彬彬……
“可惜了,若有緣再見,我定要親自謝過。”蘇怡言感嘆了一下。
來的路上,彩雲打聽到刺客已經被解決了,但遲遲不見謝府的馬車來接。眼看天色漸暗,蘇怡言的心越發冷了。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被遺忘了。
蘇怡言的腿傷只包紮了一下,一落地受力就疼得厲害。她被彩雲攙扶着,站在大街上等待。
街巷邊,有喚孩童回家吃飯的老人,有等待丈夫收拾攤位一起歸家的婦人,有等待朋友赴約的茶客……
夜色蔓延,一盞盞燈火點起,滿城燈火璀璨。熙熙攘攘的人羣,往來的車馬……一切在她眼前穿行,熱鬧非凡中,顯得她的身影格外孤寂可憐。
又等了許久,蘇怡言終於開口:“彩雲,我們回府。”
蘇怡言原本打算走回府,卻見彩雲叫來一輛馬車。
“哪來的銀子?”
“那位公……姑娘給的,怕咱沒銀子僱馬車回府。”彩雲心虛地垂下頭,雙手絞着衣袖,越發愧疚,自己竟然將那小公子罵成了登徒子,明明是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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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怡言愕然,突然想到什麼:“那醫館的診金……”
“也是那姑娘付的。”彩雲比了比一根手指頭:“也是一錠金子。”
蘇怡言:……
怪不得醫館的醫女不僅替她看診治病,還爲她準備好了乾淨的月事帶,甚至還貼心地爲她買來了新的衣裙換上。
一錠金子呢。
蘇怡言扶額,她都替那小姑娘心疼。
京城何時出了位如此闊綽的千金小姐?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太子都沒這麼能敗家。想來應該是養在深閨中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姑娘,涉世未深,還不知道一錠金子的價值。
回到謝府,門房兩個小廝見她回來,面色古怪。
蘇怡言和彩雲往裏走。
拐了個彎,在一處假山的石凳前蘇怡言停住。
一錠金子車伕實在找不開,蘇怡言讓彩雲先回去取些碎銀。她腿傷了走得慢,怕外頭車伕等急了。
晚風習習,蘇怡言覺得整個侯府今日似乎格外寂靜。平日那些來來往往的護衛都不見蹤影。
風中飄過來些許聲音,是門房兩個小廝的小聲嘀咕。
“少夫人怎麼這個時辰了才回來,一個人怪可憐的……”
“你個傻小子,不該管的別瞎管。還看不明白麼,今日那位郡主可是長公子親自抱着回來的……”
蘇怡言靜靜坐在石凳上,擡頭看着天上的一輪明月。
今日是初十五。
月圓。
圓滿。
他終於不再掩飾,迎來了他的圓滿。
……
黑夜沉沉,今夜沒人過來給她送安神湯,謝淮也始終沒有派人來問過她一聲,蘇怡言索性早早睡去。
到了下半夜,蘇怡言覺得頭暈得厲害,她渾身乏力,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想要坐起身給自己倒杯茶水緩一緩,誰知竟又一頭栽了回去。
“彩雲,彩雲!”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生疼,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
彩雲急忙從門外進來,給蘇怡言倒了一盞茶。遞過去時,彩雲發現她的手滾燙,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確認了蘇怡言是發了高熱。
“少夫人,奴婢給您去叫大夫!”
彩雲轉身就往門外奔去。
蘇怡言喝了茶水卻沒半分緩解。
她頭一陣接一陣的劇烈疼痛,說不出來怎麼個痛法,又悶又暈又疼,只覺得天旋地轉,胃裏跟翻江倒海一般噁心想吐。
過了一陣子她又覺得身體徹骨地冷,明明蓋着錦被卻四肢冰涼。胸口好像猛然塞進了一團棉花,透不過氣來,心臟劇烈跳動,似乎要炸開一般。
恍惚間蘇怡言覺得哪裏不對,這好像不是普通的風寒發熱,她從未有過這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