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晚膳的時候,謝淮竟又出現在了飛霜院。
披着暮色,他佇立在那裏,一身銀霜色長衫衣角在晚風中輕輕晃動。
平日裏清清淡淡的謫仙公子,那雙桃花眼中似乎染上了別的幾分情緒,眸色烏黑,像漫長無垠的夜,想將她困在其中。
看到他的那一瞬,蘇怡言的身子不由得一僵,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昨夜的那一幕。
黑夜中,他鉗住她的身子,伏下身,俯首逼近。
兩人的距離在一瞬間拉近,他呼吸的熱氣落在她的肌膚上,滾燙灼熱。若是再靠近一些,他的鼻尖便要觸碰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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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睫微顫,從縫隙裏偷偷瞧他。他垂眸看她,眼中也是這般漆黑如墨,似乎有暗潮在涌動……
她記得牀帷旁掛着的珠翠響了一聲,身上的力度猛然消失。隨後是男人匆匆離開的腳步聲,之後室內又歸於沉寂。
蘇怡言收回視線,穩了穩心神。
她心虛什麼,她不過是發現了他身上帶着的防身武器罷了。
謝淮果真是潔身自好,沉穩持重的好男人,爲了月眠郡主守身如玉,睡覺也不忘記帶根破木棍子。
倘若此人不是她的夫君,她都要感動得讓茶樓裏的說書先生將他們可歌可泣的忠貞愛情故事說上三天三夜。
蘇怡言扯了扯嘴角,象徵性地吩咐丫鬟給他擺上碗筷,左右他待會又會被柳月眠用各種藉口叫走。她已習以爲常,見怪不怪了。
她那顆心彷彿經過了千錘百煉,練就出了一副刀槍不入的盔甲。
“主子,容嬤嬤求見,說是郡主身子不適……”
果然,菜還未端上來,柳月眠的人便到了,就連清晨公雞打鳴都沒有她這般準時。
蘇怡言趕緊站起來準備起身相送。
腰還沒挺直,耳邊便傳來謝淮的聲音:“既然身子不適,還不去請大夫。”
蘇怡言愣住,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月眠郡主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從前未將人接入侯府的時候,郡主只要勾勾手指,他就連夜進宮,徹夜不歸。入府以後,更是有點風吹草動就趕去修竹院探望……
今日這是怎麼了?
容嬤嬤顯然也對謝淮這般反應始料未及,立刻拿出了看家本事,將自家郡主的傷病一頓哭嚎,彷彿晚去一刻郡主就要死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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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眉頭一擰,蘇怡言知道他這定是心疼了。
下一瞬,謝淮嚴厲的聲音響起:“既如此,你還不速速去請大夫,居心何在?若耽擱了郡主的救治,唯你是問!”
“這……老奴知錯,老奴這就去。”容嬤嬤嚇出一身冷汗,被竹二請了出去。
蘇怡言心中微動。
她很快清醒過來,定是兩人爲了何事鬧脾氣,他賭氣才說出這番話來。
倏然間,她對上了謝淮的視線。
“……夫人爲何站着?”
蘇怡言有些心虛,爲何他還不走,難道他發現自己藏在銅鏡後的烤雞和冰糕了?
“我去看看廚房那邊的菜好了沒有……”
“是麼?”
謝淮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
蘇怡言這才發現,丫鬟們早已端着菜侯在了門外。她尷尬一笑,又乖乖坐了回去。
片刻,丫鬟們依次將菜端進了屋。
看着桌上的飯菜,謝淮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蘇怡言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瞭然。
之前府中下人們見風使舵,經常剋扣飛霜院的吃食。
這幾次謝淮過來的動靜不大,而且都是坐了一會兒就離開,所以廚房那邊應該還未來得及收到謝淮來飛霜院用膳的消息,如今桌上的那些菜式不僅簡陋,且食材也是下等,看着便難以入口。
“這是怎麼回事?”謝淮聲音冷了下去。
丫鬟們紛紛跪了一地:“長公子息怒,奴婢只負責送飯,菜都是廚房那邊備好的……”
蘇怡言放下筷子,淡聲道:“……我最近胃口不好,便叫廚房隨意做些菜。”
若是換作從前,蘇怡言一定會爲他這般護着自己感到欣喜。但如今的她早已不奢求這些,也不願意再相信了。
如今的她只不過是個隨時都要被換掉的謝少夫人,她不會,也不敢仗着他這點心血來潮去教訓下人。
即便這一次謝淮爲了她訓斥了一番廚房的人又如何?
等過陣子謝淮不再來飛霜院,恐怕廚房那邊會懷恨在心,變本加厲,到時候讓她連碗米飯都吃不上……
蘇怡言萬萬沒想到,謝淮這次直接將府中廚房的下人全換了,其中還有不少府中的老人。
謝府規矩雖多,但主子們大多脾氣好,好伺候,月銀也給得足,那些廚子都哭着喊着求着留下來。
“長公子,小的這次只是一時疏忽,您就留下小的吧……”
“……謝老夫人可是最愛吃老奴做的菜,您可不能把小的趕走啊……”
謝淮沒留情面,冷聲讓人將他們全都趕出了府。
府中下人們疑惑不已,暗地裏議論紛紛。
“這是少夫人重新復寵了?”
“這位少夫人還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也不知道用什麼法子這麼快又重獲長公子的寵愛……”
“不是說前陣子少夫人才動手傷了長公子,長公子已經厭棄了她?”
“你們不懂了吧,打是親罵是愛,這肯定是人家小夫妻間的晴趣……”
那些個曾經故意爲難過蘇怡言的小廝和丫鬟都瑟瑟發抖,好幾宿沒睡着,生怕受罰。
一時間,府中下人人人自危,個個夾緊了尾巴做人。
廚房很快換上來一批新廚子,送來飛霜院的菜式一個賽一個的精美,色香味俱全,堪比御膳。
蘇怡言微微晃了晃神,那些菜有不少是她喜歡的江南口味……
之後,謝淮幾乎日日來她院中用膳,對她也比從前體貼。蘇怡言不敢再相信他,只覺得其中有什麼陰謀陷阱,可她又不能得罪他,只好每日陪着笑臉陪他用膳。
“聽聞夫人夜裏睡不踏實,不如我們去一趟護國寺?”謝淮突然提出去寺中上香。
蘇怡言心中嘲諷一笑,定是她這幾夜將他鬧騰得受不了,夜夜難以安枕,而郡主的傷還未好,他還用得着自己這個替身。
她故作驚訝狀:“夫君聽誰說的,我最近夜裏睡得很好……”
看到他睡得不好,她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