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棉……”
謝淮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緩:“你的生辰不是六月初十麼?皇上可是弄錯了你的身世?”
“六月初十?”
蘇怡言愣了愣,一個陌生的日子。
仔細回想,似乎是謝淮每年給她過生辰的日子。
隨後她笑了,笑容淡淡的,帶着一點嘲諷的意味:“我的生辰一直是三月初七,倒不知道謝大人將哪位姑娘的生辰記錯成我的了?”
蜜雪言情小說 https://www.vegpulse.com/
![]() |
“棉棉,你在同我開玩笑,對不對?”謝淮眼尾瞬間紅了。
“是你親口對我說的,你不記得了?”
蘇怡言見他說得篤定,疑惑道:“我何時說的?”
謝淮定定地看着她,笑容苦澀:“應天書院,水果冰酪……”
蘇怡言身子一僵。
遙遠的記憶突然浮現心頭。
“我想吃這個,我還從未見過這樣大的水果冰酪……”小書童盯着白玉石桌上的那盤冰酪兩眼放光。
少年平日裏都很好說話,但這一次嚴厲拒絕:“女孩……咳,小孩子家家的吃冰對身體不好。”
小書童撇撇嘴:“……可我只比你小几歲。”
“我說不行就不行。”少年敲了敲小書童的腦袋,伸手就要將白玉石桌上的水果冰酪端走。
小書童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可憐巴巴地扯住少年的袖口:“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就吃一點,一點點……”
“今日真是你的生辰?”
“嗯嗯!”
“給你。莫要吃多了……”
炎炎夏日,樹上傳來蟬鳴聲,他們二人在那棵老桃樹下分食了那盤子冰酪,兩個腦袋湊在一起,捱得極近……
怪不得那一日午膳他讓廚子送來了一碗面,蘇怡言那時候還爲少吃了一頓肉而失望。
回想起來,那是她與他一起吃過的唯一一頓面,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原來啊,那是碗長壽面……
蘇怡言心中一顫,想哭又想笑。
原來他在書院的時候就認出了自己,原來他從那般早就開始記着自己那個所謂的生辰了……
成婚兩年,她以爲他是不在乎自己的,因爲他總是記錯她的生辰。卻萬萬沒想到,一切都是她的緣故。
可爲什麼,爲什麼偏偏這時候才讓她知道?
無論他對自己如何好,他們之間都不可能了……
她垂下眼。
“對不起。”
她騙了他。
短短三個字,很清晰,也很快就消散在了風雪裏。
本就昏暗的天空,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陰沉,將越來越大的雪襯得越來越瑩白透明。
斜斜飄落的雪,冰冷的銀白,不住地讓謝淮深邃眼眸中的溫度降得更低。
他的臉上有種死寂一般的沉默,沉默之下又藏着一種令人不忍的絕望。
他滿懷希望地前來求證,卻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結果。
他記得飛霜院中那個晚風輕拂的夏夜,漫天流螢中,他擁着她的時候,心中在想着明年的生辰要如何陪她過……
他也記得江南那個煙火絢爛的除夕夜,他們交頸而眠時,他想着往後的歲歲年年,他們都會在一起……
此刻他才清晰無比地意識到,他們或許,不會有明年了,往後的每一年,都不會有了。
他的心痛得要命。
“好,我知曉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從喉間發出,悶悶的。
他應該要走的,但他根本就不捨得走。
他想如同以前那般,擡手輕撫她的發頂,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捂熱。
可他試着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是僵硬的。
心脈受損,他體內的血液循環不暢,天氣又冷,他的手亦是冰涼的。
如今的他,竟連替她暖手都做不到了。
他還能爲她做什麼呢?
……
蘇怡言無聲地望着那道離開的背影,依舊筆直如松,清雅矜貴。
他的大氅被風掀起一角。
漫天風雪中,顯得格外孤寂。
她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他右臂的袖口處。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她總覺得謝淮走動時右臂擺動的幅度有些奇怪,他的右手也自始至終維持着一個僵硬的姿態……
待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她也轉身往回走。
雪花漸漸將大地覆蓋,兩人曾經站立處的地方也覆滿了雪,最終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如同抹去了過往的一切……
蘇怡言回到宮宴上,又被女眷們勸着一同飲了些酒釀,之後便藉着由頭回了公主府。
她的頭很疼,手腳也冰冷,整個人蜷縮在被子中。
可她知道,再也不會有人抱着她,替她捂熱身子,輕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了。
次日,蘇怡言因爲頭疼的緣故起得很晚。
公主府中的下人們不敢隨意打擾她,蘇怡言一下子就睡到了晌午。
她披着被子起身來到窗邊,打開窗戶往遠處看。
外邊的風雪已經停了,此時日頭正高,院子中的不少積雪已經融化,露出了下面嫩綠的青草。
她將視線收回,正要將窗戶關上,忽然目光一頓。
窗沿處,堆了一排熟悉的小兔子雪人……
她忽然記起,謝淮之前在摘星樓的那夜也給自己捏過這樣的一排小兔子雪人。
不過謝淮手巧,捏得栩栩如生,眼前的這些比起來要粗糙了不少,蘇怡言估計是府中哪個年紀還小玩心比較重的小丫鬟堆的。
最終,她收回目光,還是將窗戶關上了。
被隔絕在窗外的那排小兔子雪人無人觀賞,它們在陽光下開始一點一點無聲地融化,宛若情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