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睜大，錯愕地看着她，俊容露出一片怔滯。
姜予星捧着他的臉，目光極亮，軟糯的嗓音清脆又直白，“你長的真漂亮，像西遊記裏豬八戒喜歡的嫦娥仙子一樣！”
江嶼白：？
漂亮這個詞不是用來形容女孩子嗎？
更何況，他渾身髒兮兮的，怎麼可能跟漂亮沾上一點關係。
她肯定是在拿他開玩笑。
江嶼白一臉冷漠地推開她的手，“少騙人了，我不是….”
“我才沒有騙人！”
姜予星哼了哼，豎起三根手指，稚嫩的小臉寫滿認真，“如果我騙你，我家裏那個笨蛋哥哥馬上變成三百斤的大胖墩！”
江嶼白：？
他望着眼前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突然有點拿她沒有辦法。
“唔？小哥哥你只有一個人嗎？”姜予星疑惑地環顧一下空蕩蕩的四周，“你的朋友呢？”
江嶼白臉色微變。
他眸色深黯，像是猛地從美夢中驚醒過來，被拉回殘酷的現實，馬上自卑地將身體往外縮了縮，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沒有朋友。
一個都沒有。
跟他同齡的所有小朋友一個個都排擠他，背後總愛給他起各種難聽的外號。
什麼小窮鬼，小撿破爛，沒人要的小野種等等…..
而他也不需要什麼朋友。
他有奶奶就足夠了。
江嶼白薄脣緊抿，稚嫩的臉上流露出不符合他年紀的沉重。
他沉默地把錢撿起，放進口袋，正欲站起來離開這裏。
耳邊猛地響起道輕快的甜聲，“沒有朋友也沒關係哦，從現在起，我就是哥哥的第一個好朋友。”
姜予星彎着漂亮的眉眼，朝他伸出手，“我叫姜予星，薑餅的姜，給予的予，繁星的星。”
江嶼白怔怔地望着眼前小姑娘朝他伸出的手，眸光一瞬失神。
那股溫暖，他是知道的。
他下意識地想伸出手，但一想到自己的手剛撿完破爛，怕弄髒她，又想縮回去。
但下一秒，他剛想縮回去的手驀地被她握住。
江嶼白呼吸微滯，任由被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拉鉤鉤，一百年不許變。”
姜予星勾着他的尾指搖晃了一下，笑眸瀲灩燦爛，“從今天起，我就是哥哥的好朋友啦，以後我都來找你玩好不好~”
輕柔的陽光從厚厚的雲層終於傾灑了下來。
暖洋洋地籠罩在她的身上，讓她本就明亮的眉眼更加璀璨。
江嶼白出神地望着她，荒涼的心尖像是被灌進一股暖意。
冷寂已久的種子似被喚醒一般開始長出嫩芽。
原來，這就是光嗎？
*
自那天起，他身邊開始多出一道明妹的小身影。
“小哥哥~”
每天這個時候，他一忙完，走到回家會經過的小空地時，耳邊都會響起那道熟悉的奶聲奶氣。
江嶼白擡眸，就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像個聖誕老人似的，拎着一個裝得鼓囊囊的麻袋，搖晃着身體，朝他噠噠噠地跑了過來。
“小哥哥~你來啦~”
姜予星興沖沖地來到他的面前，一臉獻寶似的打開手中的麻袋，“快康康我給你帶來什麼好玩的~”
像施展魔法似的，她動作熟練地從裏面掏出一樣又一樣東西。
整套嶄新的變形金剛，熱血好看的少年漫畫，以及昂貴的遙控汽車，模型玩具等等…..
江嶼白垂着長睫，安靜沉默地看着她。
每次她找他，都會給他帶來許多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新鮮有趣的東西。
雖然這些都是他平時接觸不到的，但光看牌子就知道全都價格不菲，不是他這種貧困家庭的人能夠買得起。
她給他帶來另一個鮮活美好的世界。
但他，什麼都給不了她。
“鐺鐺鐺~”
姜予星興奮地朝他遞去一個紅色變身器，“看！這是最新型號的蒙面騎士變身器！我想你一定會喜歡，就趁大笨蛋哥哥沒注意，偷偷帶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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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沒等她說完，一直沉默的男孩低着腦袋，猛然出聲。
他捏緊雙拳，微長的劉海遮擋住他晦暗的眉眼，“我不需要你可憐我，更不需要你的施捨！”
誒？
姜予星拿着變身器，愣愣地看着他。
江嶼白抿緊薄脣，正欲轉身跑走，但下一秒，小姑娘再次走到他的面前，粉頰微鼓，理直氣壯糾正他，“才不是施捨呢，這明明是嫁妝！”
嫁….嫁妝？
他剛邁起的腳猛地一停，白玉般的臉龐瞬間攀爬出大抹羞紅的顏色。
太胡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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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小的腦瓜子怎麼能裝這麼多古靈精怪的東西！
江嶼白看着她認真的神情，第一次臉上露出符合他年紀的慌亂，“你…..”
還沒等他說完，姜予星突然想起什麼，倏地湊向他，星眸明亮，“對啦，小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不要告訴她。
不要再跟她扯上任何關係了。
你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不應該產生不必要的羈絆。
腦海理智的聲音不斷衝他嘶吼着。
但他一對上她清澈明妹的目光，像是着了魔一般，還是沒忍住告訴她，“江…..江嶼白。”
“江，yu….哪個yu？”從小就是學渣的姜予星細眉微皺，“是能吃的魚嗎？”
她嘿嘿一笑，朝他伸出手掌，甜糯的小奶音撒嬌般，“哥哥可以教教我嘛？
江嶼白輕嘆一聲。
他一直拿她沒有辦法。
他輕柔又小心地握起她暖呼呼的小手，在她掌心上認真地一筆一劃寫給她看。
“唔….”
小學渣姜予星看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好複雜噢。”
她擡起精緻的小臉，衝他毫無預兆地綻放出明妹耀眼的笑容，“雖然看不懂，但肯定是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江嶼白呼吸一滯，黏在她身上的視線不由染上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癡迷。
突然闖入他生活的小姑娘一點千金小姐架子都沒有。
她熱烈直白，溫暖善良，像是一抹濃重豔麗的色彩，強勢洶涌地在塗抹上他這副單調寡味的黑白畫中。
他拒絕不了。
也不想拒絕。
江嶼白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映着她的身影，心裏不斷輕念着她的名字。
一種名爲姜予星的蠱癮悄然無聲地種植在他的心裏。
這一種，便是永遠。
“小哥哥，你要等我哦。”
姜予星趁他不注意，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往下一拉，對準他的臉啵唧一口，“等我長大了，我一定你娶回家家！”
……
“學委？”
“學委？”
一道女聲倏然響起耳邊，江嶼白眼睫微顫，回過神來，視線淡淡地循聲望去。
林雪萱笑了笑，語氣自帶熟絡，“從來沒見過你在教室發呆這麼久，是不舒服嗎？”
“沒有。”
江嶼白不帶一點感情看了她一眼，“有事？”
“給你。”林雪萱將手中的申請表遞給他，“你的助學申請金錶發下來了，老師讓我交給你。”
她知道江嶼白的家裏情況跟其他人不一樣。
父母全出走，只能跟雙腿不便的奶奶相依爲命。
雖然現在已經從貧民窟搬進租金便宜，陳舊老式的小區，但是家裏的經濟重擔依舊落在他的身上。
他除了每天上下課，放學後還要去便利店做兼職。
想着，林雪萱挽了挽耳邊的碎髮，故意道，“學委，要是你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我說啊，我肯定能幫就幫。”
一般男生都會對像她這種熱心腸的女生無法拒絕。
學委知道她這麼善良，一定會被她感動到，然後喜歡上她。
就在林雪萱嘴脣微彎，滿心期待着眼前清雋好看的少年會向她示好。
但江嶼白只是接過她手裏的申請表，俊容淡漠，清冽的嗓音禮貌漾着濃郁的疏離，“謝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林雪萱：？
怎麼回事？
這跟她所想的爲什麼不一樣啊！
她咬着脣瓣，暗暗地捏了捏指尖。
江嶼白什麼都好，就是除了家裏不夠有錢，還是一座行走難搞的冰山。
但林雪萱有信心。
她肯定能成爲暖化他的第一個人。
“學委，你剛才是怎麼了？”
林雪萱看了一眼姜予星的方向，以爲又是這個倒貼女惹他不高興，便故意揚起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是不是姜予星同學又來煩你了，哎，她其實沒什麼惡意，就是太任性啦，說什麼都是玩玩而已，學委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江嶼白握着表的手猛地一緊。
漆黑的眉眼劃過抹煩躁。
他真的煩死這些自以爲是的女生什麼都不懂，總愛說她的壞話。
在他心裏，姜予星是他無法言說，魂牽夢縈的祕密。
是漫天銀河中最閃耀，可望不可即的繁星。
是百花園中最明豔高貴，燦爛熱烈的玫瑰。
是他黑暗無望的人生第一道耀眼奪目的光。
她們能拿什麼跟她比。
“說夠了嗎？”
林雪萱愣住。
江嶼白冷冷地看她一眼，剛才那些疏離的禮貌全部消失，只剩下露骨的沉鬱，“你連給她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