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瑥匆匆看完信,低聲說道:“看來,皇上是打算要對沈家動手了。”
秦姝輕輕搖了搖頭,“沈家世代戍守邊關,勞苦功高。且當年平寧王之亂,沈老將軍有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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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登基不過幾年,現在就除掉沈家的話,難免會讓朝中老臣有脣亡齒寒之悲。”
沈家軍畢竟沒有出現在河東道,與沈家聯絡的桑榘、杜訶等人也已伏誅。
整個桑家,頃刻間大廈傾塌、灰飛煙滅。
嵇、鹽、隴三府刺史以及河東道參與私鹽販運的官員也都殺的殺、流放的流放。
皇上念及長公主愛女之心,允了安陽郡主歸寧,桑晟父子卻被推上了斷頭臺。
無人能夠證明沈家參與桑榘謀反,皇上也不能濫殺無辜。
沈家雖未成事,卻因爲拉攏阜瑥、與桑榘接觸,兩次觸到皇上的逆鱗。
沈渺入宮,從小小貴人,僅僅一年,就被冊封爲一宮主位的沈嬪。
只要順利生下皇子,定會晉升爲妃。
沈老將軍封侯,沈二爺接掌左驍衛大將軍。
沈家可謂盛寵一時。
若沈家有聰明的,就該明白皇上暗藏的先捧後殺的用意。
沈家大爺當年爲了保護皇上而死,有這樣的情分在,沈家若能急流勇退,還能保沈渺一命。
可惜了。
這次的沈渺之死,算是皇上給沈家的一次小小警告。
武將跟文臣不同。
朝中文臣,要麼是同窗之誼,要麼出身世家。
各大世家之間盤根錯節,關係錯綜複雜,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
皇上就算要動哪一個世家,也得好好考慮考慮。
紀瑋任河東道黜置使這麼多年,都沒能撬動河東道的官場。
只借着秦景元一案,打掉一個無足輕重的程袤。
這次若非秦姝從臨北道下手,將兩道官場撕開了一個口子,這兩道官場,就連周旻都奈何不得。
剛剛有所行動,好不容易安插進來的釘子就被滅了門。
武將就不同了。
武將軍權一奪,自身勢力便被削去一大半。
如沈家。
沒了軍權,自然是由着皇上拿捏。
周旻之所以相信秦姝,就是因爲秦姝和阜瑥,都不是出身世家。
他們兩人本事再高、權力再大,也不過孤木孑立,成不了大氣候。
所以人常說,“伴君如伴虎”。
無上的榮寵給你、莫大的權力給你。
可只要觸到老虎逆鱗,頃刻間就會葬身虎口、粉身碎骨!
秦姝和阜瑥都沒有說話,心下皆有悽悽然。
好在他們也沒那麼大野心。
臨北道的鹽井和鐵礦,秦姝在收攏之後,盡歸朝廷所有。
單是這兩項,每年就能給朝廷帶來幾百萬兩銀子的收入。
很大程度上緩解了朝廷的財政壓力。
所以周旻對秦姝,很是大方。
阜瑥卻覺得不對勁,思忖着對秦姝說道:“你不覺得,陛下此舉有些過於急迫了嗎?”
照理說,沈老將軍已經交了兵權。
就算要打壓沈家,只要冷落沈渺一些時日,然後隨便給沈渺找個錯,降一降她的位分。
以沈渺那衝動的性格,有的是把柄給周旻抓。
可爲什麼,周旻會那麼急,直接就要了沈渺的命呢?
秦姝心裏一動,連忙問道:“看看,奶兄還說了些什麼?”
她只大略看了一眼,抓住了沈渺這一個信息。
別的都是家長裏短,或許還藏着些什麼,被她給遺漏的重要消息。
阜瑥便一字一句念給她聽。
太后娘娘的生辰是正月初六,爲了賀太后千秋,各地藩王提前回京。
沈奕閉門思過期滿,當值時又不慎落馬,摔傷了腿,只能賦閒在家。
左驍衛暫由右驍衛大將軍範敖代掌。
沈渺生前無錯,又是爲產子而亡,皇上卻未追封其諡號,並以“嬪”禮制下葬。
沈老將軍以舊傷復發爲由,閉門不出……
秦姝突然問道:“這範敖,是誰的人?”
阜瑥想了想道:“範敖是武舉出身,他的師父與盧飛的師父,是師兄弟。”
當年的盧飛雖然是譽王府侍衛統領,卻是寧王的人。
寧王一黨,在周旻登基之後,幾乎被清除一空。
範敖在寧王之亂後,反還升了一級。
秦姝敢肯定,範敖絕對不是周旻的人。
那他就是譽王周昶的人。
此次太后千秋,譽王也會回京,爲太后娘娘賀壽。
秦姝眉眼一凜,“陛下的劍,指得是譽王。”
先帝在時,譽王生母原是最低等的采女,後來譽王封王之後,先帝才將她的位分晉升爲嬪。
譽王行事,也一直都很低調。
他是經常跟在寧王身邊,寧王做得事,他卻少有摻和。
秦姝奉旨晉地推廣種糧,譽王還幫了很大的忙。
後來寧王與晉王之間的爭鬥漸漸白熱化,晉王能從寧王設下的圈套中掙脫,譽王也是有出過力的。
唯一有可能損害過晉王利益的一次,就是秦景元被殺一案。
秦姝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說,當年我爹到底做得是什麼生意?”
她爹是晉王的人。
這毋庸置疑。
她爹到底做得是什麼生意,如此賺錢,還因此招來了殺身之禍?
秦姝神情慌亂地站起身,大聲喊道:“朱志!”
朱志很快出現在門口,拱手行禮道:“節鎮?”
秦姝冷聲命令道:“讓馮三馬上來見我。”
朱志連忙應是。
阜瑥見秦姝臉色不好,連忙上前將淳哥兒抱起來,交給門外的乳孃。
回來之後小聲問道:“你懷疑岳父做得是私鹽生意?”
秦姝揉着眉心,“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她嘆了口氣道:“我還有一個疑問,只要把馮三喚來一問便知。”
馮三住得地方,原本就離節度府不遠,來得也快。
秦姝將堂中之人都趕了出去,只剩他們三人。
才問道:“當年我爹在被殺之後,那些人,可曾帶走過什麼東西?”
馮三嚇得臉都白了,不知道小姐怎麼突然想起那一茬了。
更不知是兇是吉。
可還是結結巴巴道:“小,小小的,離的遠,沒看真切。好像,確實是在侯爺身上翻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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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發冷,“那就沒錯了。當年,譽王之所以留下盧飛的命,是盧飛將從我爹那裏得到的那枚小印,交給了譽王。”
看來當年,寧王是想招募她爹至麾下,被她爹拒絕。
所以寧王乾脆將她爹給殺了。
一是爲了砍掉晉王的一條財路;再一個,是想奪走她爹手裏的那枚私印。
可惜的是,在秦景元死後,屬於他的那份私鹽線路,落到了譽王手裏。
這也是譽王選擇無視盧飛和盛黎揹着他、與張成合謀殺害秦景元,最終卻沒有追究兩人的原因!
秦姝曾經懷疑過,譽王從中得到了莫大的好處。
那時她不知道,如今看來,這好處,八九不離十就是私鹽!
當年,如果她爹沒有被殺,這麼多年過去,關於私鹽的線索應該掌握的八九不離十。
周旻想把鹽稅徹底掌握在自己手裏,就必須徹底將私鹽這條線打掉。
在桑榘事敗被抓後,周旻卻沒再乘勝追擊。
另外兩枚小印,也沒有任何消息。
秦姝曾一度以爲,周旻只要將鹽井握在自己手中,就會放棄追查剩下的那兩枚小印下落。
沒想到,山雨這麼快就來了!
讓忐忑不安的馮三退下去之後,秦姝軟軟坐在椅子上,苦笑一聲道:“難怪秦景昌對我爹孃起了歹心,難怪我爹那麼有錢。”
難怪自己來臨北道,問周旻要銀子,周旻會一毛不拔。
她手裏這些錢,可能還真有周旻一份。
當初桑榘想弒君謀反,就是想擁立譽王爲帝。
周旻此次借沈渺之死警告沈府,除了之前沈府曾暗中與桑榘聯絡……
還有可能,沈奕不甘心沈家就這樣沒落,做出了某些讓周旻無法容忍的事情。
很明顯,沈老將軍意識到了沈家的危機,乾脆將沈奕的腿弄斷,將他困在了府裏。
秦姝想了半天,提筆給周旻寫了一封爲太后賀壽的信。
連同一只黑錦匣子,讓馬來快馬加鞭送回京城。
馬來回臨北道時,正是臘八節。
他給秦姝捎回來周旻的一封回信。
信上只有一個字,“哼!”
她讓馬來送回去的那只匣子裏,有她京城所有的店鋪田產地契,以及二百萬兩銀票。
秦姝看着那個龍飛鳳舞的“哼”字,心裏悄悄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