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婦敬完茶,阜瑥的父親阜源朝阜太太使了個眼色。
阜太太垂下眸子,故作無視。
阜源見狀,只好作罷。
等人都退了,阜太太使了眼色,讓阜瑥留下。
秦姝便自己帶人回了院子。
阜瑥一撩衣襬,在母親下首處坐定,問道:“母親有話要對兒子說?”
阜太太思忖片刻,猶豫道:“這秦氏,以前是女兒家,被先帝御旨親封節度使,也算是一樁佳話。”
“可如今,到底是嫁了人,還是以夫家後宅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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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瑥一聽,頓時皺起眉頭,“母親的意思,我阜家後宅之事,比朝廷政事還重要嗎?”
阜太太臉一紅,嗔道:“胡說些什麼呢?今日你沒看到這些人的眼神嗎?”
“若非母親及時叮囑姚嬤嬤回禮燒豬,只怕不用明日,那流言蜚語便要漫天飛。這世間對女子,一向嚴苛,半點行差踏錯也不能有。”
“否則,輕則失了名聲,重則還會連累夫家和族人。”
阜瑥目光微垂,脣角流露出一抹嘲諷,“母親這些年,一向克謹自律、循規蹈矩守着這世間的規矩不敢稍有差池。母親又得到了什麼?這些年,母親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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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太太眸色一暗,“是我遇人不淑、識人不明罷了。可你不一樣。”
阜瑥神情微冷,“兒子的確不同。所以兒子不想自己喜歡的女子,需要爲了兒子放棄她喜歡的一切,被禁錮在這後院之中,守着世間的規矩一輩子不得自由。”
“兒子看着姝兒,一步步走到現在。她的不易、她付出的心血,兒子都看在眼裏。”
“所以兒子才更珍惜這樣的姝兒,想她肆意地活着,永遠不被束縛、自由自在。”
阜瑥緩了緩,繼續說道:“母親應該聽說過,兒子如今製作出了火炮彈。”
“兒子在族中時,曾經在火槍製作上,數年都未曾解決的難題,在姝兒的幫助下,才順利得以解決。”
“兒子的內傷,也是姝兒幫忙調理,才逐漸痊癒。”
“兒子最迷茫的時候,是姝兒給了兒子啓發,讓兒子找到了自己想走的那條路。”
阜瑥認真地看着阜太太,“母親,若是兒子只需要一個打理後宅、相夫教子的妻子,任何一個士家大族的千金小姐,都比姝兒更適合做阜家的主母。”
“可是,兒子不止是阜家的家主,兒子還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兒子想要的,是一個能與兒子靈魂契合的伴侶。”
“不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更不是躺在身邊卻走不進、也看不清內心的陌生人。”
阜太太有些失神地看着兒子。
她以前,總是沉浸在夫君的薄情與對婚姻的失望中,自覺賢惠大方,接受夫君納的妾。
卻整日鬱鬱寡歡,暗暗羨慕嫉妒得夫君寵愛的戚氏。
甚至忽視了兒子的成長。
從小到大,瑥兒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
那曾經躲在暗處、壓抑的痛苦呻吟的少年,眨眼之間,也已經長大了。
若是,當年她沒有聽從家族的安排,嫁入阜家,會不會……
阜太太在心裏搖搖頭:不會的。她沒有秦氏的魄力,也沒有她的手段和能力。
她又何嘗不想這樣肆意的活着呀。
阜太太輕輕嘆了口氣,“也罷。你如今,都已經是阜家家主,萬事自有考量。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母親,也沒什麼可說的。”
她想了想,又說道:“母親知道姝兒爹孃早逝,身邊也沒個至親幫襯着。若有什麼需要母親幫忙的,只管開口。”
阜瑥眉眼一鬆,欠身道了謝。
阜太太猶豫再猶豫,還是忍不住說道:“你父親想……”
“母親!”阜瑥厭惡地皺起眉頭,“父親有戚氏、有阜璟就足夠了。”
他當初沒殺阜璟,但也沒放過。
如今的阜璟,連三歲孩童都不如,可不就得父親和戚氏,仔細照看着嘛。
“兒子以後,大多數時間會住在節度府。母親若願意,也可以住過去。”
“這阜府,父親若願留便留,不願留,便請他帶着戚氏和阜璟回關家寨。”
阜太太臉上閃過一抹黯然,還是輕輕應了一聲。
阜太太沒再說話,阜瑥便起身準備回院子。
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明日的回門禮?”
阜太太連忙回道:“你放心,母親會着人仔細準備。”
阜瑥這才躬身行禮,退後幾步出了門。
剛走出門,未及下石階,就見姚嬤嬤神情慌亂跑了過來,“家主不好了,二公子他,他突然去了青林苑。”
青林苑是阜瑥和秦姝的新房。
阜瑥神情一厲,幾個起落已經躍牆而去。
阜太太嚇得渾身發抖,連忙將手伸向姚嬤嬤,“快,快扶我過去看看。”
那阜璟,神志已失,整日裏瘋瘋癲癲,打起人來沒輕沒重。
萬一兒媳招架不住……
主院外已經有更多更亂的腳步朝着青林苑方向跑。
阜太太攙扶着姚嬤嬤也趕緊跟上。
青林苑那邊已經亂了起來。
秦姝站在院門口,冷冷看着身前不遠處,拿着一把砍骨刀、凶神惡煞般的白衣少年。
他的相貌,與阜瑥有幾分相似,卻比阜瑥肌膚更白皙、五官也更精緻。
只是那眉眼間,少了清朗和坦蕩,多了幾分妖邪和戾氣。
聞聲趕來的阜家僕從很快控制住了阜璟。
去奪他手裏的刀時,阜璟將刀抱在懷裏,身子一擰,嘟着嘴不悅的“嗯”了聲,“不要給,不要給。爹爹,孃親……”
再奪,人就往地上一躺,撲騰着兩條腿哇哇大哭,邊哭邊喊,“娘,娘……”
戚氏和阜源聞聲趕來。
戚氏一看,頓時嚎啕大哭着撲到阜璟身邊,摟着阜璟哭道:“璟兒,兒啊,娘來了,誰欺負你了,啊?”
秦姝忍不住輕嗤一聲。
戚氏停了哭聲,朝着秦姝尖聲罵道:“好你個秦氏,你昨日才進門,今日便容不得我們母子了嗎?”
秦姝臉色一沉,未等說話,一個冰冷低沉的呵斥接着便響起,“放肆!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對節度使大人如此說話?!”
阜瑥大步走過來,伸手將秦姝擋在身後,眉眼間絲毫不掩殺意,“跑到別人的院子裏,喊別人容不得你。戚姨娘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使得越發爐火純青了。”
阜源陰沉着臉,不悅斥道:“瑥兒!注意你的措辭!她是你姨娘。”
阜瑥冷笑道:“父親這話說得可笑!兒子是父親明媒正娶的正妻所出,非是阜家庶子。”
“父親若是忘了,兒子不妨提醒您一下:我是主,她是僕。阜家的規矩,什麼時候主子需要奉婢僕爲尊了?”
他沉下臉,怒聲喝道:“來人!”
東平和燕槐立刻拱手稱是。
阜瑥喝道:“將閒雜人等請出去。以後這青林苑,無本家主准許,任何人不得隨意踏入。違令者,殺!”
東平與燕槐沉聲應是。
阜源氣得渾身發抖,用力一甩袍袖,轉身就走。
戚氏期期艾艾,“老爺?”
阜瑥不願再理,轉身扶着秦姝,溫聲說道:“姝兒,我們回去吧。”
“璟兒!”
“家主!”
“小姐!”
一連串的驚呼,伴隨着一聲清脆的槍響。
阜瑥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高舉着砍刀、面色猙獰的阜璟身形一頓,咚的一聲仰面倒了下去。
他的額頭,正中眉心處,有一血洞,正汩汩往外流着血。
秦姝面無表情收回手裏的槍,冷冰冰的眸子無情地掃過呆滯的衆人,“裝瘋賣傻的人,本節鎮見多了。”
她冷笑一聲,“想在本節鎮面前行兇殺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緊跟其後的阜太太恨不得當場大叫一聲好!
幾十年鬱結於心的怨氣,在那一瞬間彷彿找到了宣泄口。
戚氏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已經氣絕身亡的阜璟,半晌方歇斯底里大叫一聲,“璟兒!”
秦姝冷冷吩咐,“來人,送客。將地上的髒東西擦乾淨,不要污了本節鎮的眼。”
戚氏瞪着血紅的眸子大叫一聲,“秦姝,我要殺了你!”
秦姝脣角微勾,冷冷一笑,“你試試?”
戚氏瞬間呆住。
有人過來,鉗住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拖起。
直到被拖出青林苑,戚氏還沒從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
阜源一臉頹敗之色,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
方才兒媳看向他的那一眼,有譏諷、有鄙視,也有厭惡。
再沒有之前敬茶時羞澀溫婉的模樣。
可他不敢有任何異議。
璟兒的傷,的確好得差不多了。
當初他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讓璟兒在人前露出馬腳。
可是這個女子,又是如何看出,璟兒是裝傻的呢?
難怪瑥兒能與她走到一起。
果然兩人都是一樣的人!
下手是真得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