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王眼神朝身後微微一斜，意有所指道：“這些事情，按規矩，本王是要原原本本上奏皇上的。”
引起民亂，可不是小事。
秦姝嗤笑一笑，聲音微微大了些許，“說起來，這租地種糧，應該算是民女家事。民女是商人，追名逐利是天性。如今奉旨來晉地種植新糧，這第一波紅利，自然是當仁不讓的。”
此話一出，對面的百姓立刻安靜了下來。
秦姝從青桑手裏接過聖旨，託在手中，揚聲道：“百姓佔地種糧，收穫的糧食，需得交納一定量的稅數。皇上天恩浩蕩，體恤百姓缺糧之苦，特令秦姝往此地推廣種植新糧。”
“皇上有旨，百姓種植新糧第一年，可免繳稅數，所得皆歸各人所有。”
她得意地笑笑，“如此好處，秦姝近水樓臺先得月，承讓了！”
話音一落，衆百姓頓時一片喧譁。
有人氣不過，上前大聲質問道：“姑娘好生自私！還是朝廷欽差呢。這位殿下說得沒錯，你就是在以權謀私！握着皇上的聖旨不發，先自己佔盡了好處。”
“就是！居然還騙人說租地種糧，分明就是藉機斂財！”
“這樣的人，就該抓起來，遊街示衆。”
“對！”
秦姝臉微微一偏，輕笑點頭，“殿下也知聖旨內容，難道殿下沒有對這些鄉親們說嗎？”
譽王笑容一滯，輕咳一聲道：“忘了。”
秦姝冷笑一聲，壓低了聲音道：“既然殿下與秦姝無冤無仇，都是爲皇上當差，當攜手並進、齊心合力將差事做好才是。”
譽王一挑眉，嗤的一笑道：“說得也是。”
譽王擡起手，輕輕往下一壓。
慢慢圍過來的衆人便漸漸安靜下來。
他上前一步，溫聲說道：“諸位鄉親父老，本王亦是奉皇上聖旨，前來協助秦小姐推廣種植新糧一事。”
“大家放心，若大家不願外租，想親種新糧，本王自會全力支持你們。”
“之前秦小姐只是提議，尚未與各位簽訂契約，口頭約定自不作數。”
村民們面面相覷，又低聲議論許久，才推出一位代表，上前問道：“既是朝廷讓我們種植新糧，那糧種，可也是免費的？”
秦姝冷笑，“這糧種，可是我自家的。”
譽王語重心長道：“姑娘何必計較這許多？都是爲了替皇上辦差。”
秦姝冷哼一聲，“不用譽王殿下掏銀子，殿下倒是慷慨得很。這糧種，也是民女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怎能輕易拱手送人？朝廷，也沒說給我補損失啊？”
她大聲說道：“想種植新糧，要麼將土地租給我，要麼拿銀子買糧種。”
衆人忍不住紛紛面露疑色：這新糧收成到底如何、不知如何食用，已經先要拿銀子出來買種子。
萬一種不好呢？
萬一種出來的糧食，值不了糧種的錢呢？
剛要打退堂鼓，又聽秦姝繼續說道：“或者，你們可以先領糧種，打下借條。等新糧成熟之後，每畝按均數，再交給我一成的收成，當作買糧種的錢，如何？”
這樣一來，收成低，交得便少；收成高，交得也多。
也就不用擔心花了銀子打水漂了。
有人猶猶豫豫答應，也有人嫌一成太高。
秦姝笑道：“嫌一成太高的，可以將地租給我。我說過，土地，我會支付一份租金；幫我種植新糧，我還會支付一份工錢。”
“你們只需要做些力氣活，就有兩份收成。新糧種植還有一月，你們還有時間好好考慮。”
說話的工夫，她留意到一個大漢正與另一男子拉拉扯扯。
那大漢無意中看到秦姝在看他，連忙鬆開手，低下頭，一會兒工夫便慢慢隱入人羣，迅速離開。
秦姝朝身後的暗衛打了個手勢。
在譽王殿下一番“苦口婆心”的遊說下，絕大多數村民都同意秦姝第二條建議，就是先打借條借種糧，糧食收成之後再付糧種錢。
回城路上，譽王讓侍衛將秦姝喚到了他的車駕上。
秦姝坐定之後，譽王親自爲她斟上一盞茶，笑道：“秦小姐這番唱唸做打，簡直爐火純青、精湛嫺熟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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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姝笑道：“殿下這番做派，亦是駕輕就熟、遊刃有餘。民女自愧不如。”
譽王自幼並不怎麼受寵，看慣了宮裏的捧高踩低，被人如此懟着也不惱。
這世間萬事萬物，輕易得來的，都不會有人珍惜。
秦姝出銀子，不論是租地還是僱工，反正銀子已經拿到手，後期秧苗的養護和管理，這些僱傭來的人就不會再上心。
藏在暗處的人想要搞破壞，如此大面積的田地，秦姝縱是手下衆多，也是顧不過來的。
免費領取糧種的話，有些家裏糧食奇缺的百姓，只怕會將糧種磨成面直接吃掉。
反正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此次秦姝一番黑臉唱下來，譽王再出面唱白臉，以皇上恩旨免稅爲餌，引百姓主動上鉤。
兩人這一套組合拳打完，百姓不用拿銀子買種子，自是開開心心、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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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糧種又不是白拿，糧食收成之後還要按畝均交納一成做爲買種的錢。
如此一來，凡是種植新糧的百姓，必定認真管理田地、以期有個好收成。
若有人膽敢來破壞禾苗，老百姓們不得跟他們拼了去？
接下來的新糧種植，應該會很順利。
至於那幾位隱在人羣中，故意挑起矛盾和紛爭的人……
秦姝微笑着低下頭，輕輕抿了一口茶水：茶葉清香、水質清甜甘洌。
新茶。
新水。
真不錯！
看來這譽王，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呢。
譽王意味深長看着秦姝，問道：“接下來，秦小姐打算如何做？”
秦姝笑道：“自然是等。”
譽王不解，“等？”
秦姝，“嗯，等甘薯苗長大。”
譽王一愣，突然“撲哧”一聲笑了，“我發現，與秦小姐共事，當真是件非常開心的事情。”
秦姝煞有介事點點頭，“殿下說得是。不過接下來，還要勞煩殿下，命人將皇上旨意和今日議定借糧條款，儘快廣佈晉地，讓百姓熟知。”
譽王舉起杯，以茶代酒，略一示意，“放心。”
回到莊子上，朱志立刻迎了上來，“小姐。”
秦姝腳步不停，輕聲問道：“人呢？”
朱志道：“在地窖裏。”
秦姝長吁一口氣，“走吧，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