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程袤心裏對秦姝最後的那點輕視也消失不見。
除了佩服,還有畏懼。
當然,也有感激。
他之所以被貶謫,雖然有秦姝的謀算在裏面,最大的問題,還是因爲他自己。
幾十年官場上的順風順水,讓他頗有些得意忘形,自覺翻雲覆雨掌控一切。
正是他的盲目自大、目空一切,才落到今日這個地步。
![]() |
此後,需得謹記覆舟之鑑,再不可重蹈覆轍。
看着程袤離開,青桑忍不住撇了撇嘴。
青桑一向穩重,很少見她如此直白的表達不滿的情緒。
秦姝笑着問道:“青桑怎麼了?”
青桑忍不住說道:“小姐,那程大人當初那麼對您,您,不氣了嗎?”
秦姝輕笑一聲,“因爲地位不同,眼界不同,我看到的景緻、需要衡量的事自然也不同。”
以前,她想的最多的,是不能被秦景昌謀害。
是如何從他手中逃出生天。
是如何維護自己的名聲,以期自己喊冤時,會有人相信。
後來,則是爲了扳倒寧王,百般籌謀。
時至今日,她已是一方諸侯,位高權重。
那些曾經在她眼中,如山般的存在,如今已盡數被她踩在腳下。
螞蟻會被一粒米壓到磕磕絆絆。
而大象,足以橫掃一切障礙,一往無前。
青桑仍然想不通,“可是小姐,你都已經不跟他計較了,爲何還要讓他東山再起?萬一他過河拆橋怎麼辦?”
秦姝有心提點青桑,便說道:“自來臨北道,你應該也能看出點什麼。”
“程袤也說過,臨北道經過這麼多年的經營,上上下下早已被打造成鐵板一塊。”
“想要破壁,不容易。”
“縱然你有天大的本事和手段,面對一塊鐵板,打出去,疼得只有你自己。”
秦姝笑着看向青桑,“那要怎麼辦呢?總不能讓這塊鐵板把你隔絕在外,什麼都做不了。”
青桑若有所思,“那就,將這塊鐵板,一點點打破?”
秦姝點點頭,“對,要想重新打造一塊屬於你的銅牆鐵壁,就要先想辦法拆解原有的。”
“抱團取暖的人,是因爲抱在一起,才能獲得溫暖。”
“可要是,給每人發一只暖爐,他們還會抱在一起嗎?”
秦姝笑笑,“若是,有些人發了暖爐;有些人給他狐裘;有些人,卻給他一道往上攀爬的天梯呢?”
一樣的人,不一樣的待遇,自然而然就會有新的矛盾產生。
等他們之間有了攀比、有了嫉妒之心,再牢固的關係,也將土崩瓦解!
像程袤,他才四十多歲,進士出身。
也是曾做過一州刺史的人,會甘居人下、在這樣一個偏遠的邊關小縣蹉跎餘生嗎?
在此地的縣令,多數與他一樣,都是鬱郁不得志之人。
只要讓他們看到希望,他們就會用盡各種手段,哪怕踩着別人的肩,也要往上爬。
嵇、鹽、隴三府刺史,施以小恩小惠,將臨北道各鄉縣縣令牢牢綁在私鹽這條船上。
用的,不過是各鄉縣縣令私底下所犯的各項罪證。
作爲臨北道節度使兼黜置使的秦姝,在第一天正式上任,就將所有罪證全部放進那只點心盒裏。
讓各鄉縣縣令明白:他們曾經被掣肘的隱私,如今在節度使眼中,已然不是祕密。
程袤這些年在青巖縣,他難道就沒有做過任何貪贓枉法的事?
他與秦姝還有舊怨。
秦姝都能不拘一格,向皇上舉薦起復他任雲州刺史。
這些人沒了受牽制的枷鎖,又看到了向上走的希望,還會聽三府刺史擺佈嗎?
世人汲汲營營,不是爲權,便是爲利。
自古權利不分家。
臨北道的這塊鐵板,始於權利。
也將,終於權利。
等穆崇山將隴山峽谷的私鹽徹底截斷,桑榘和穆崇山徹底翻臉。
這條維繫七八年之久的利益鏈,終將分崩離析!
青桑簡直對自家小姐佩服的五體投地。
秦姝話題一轉,轉到了青桑的終身大事上,“青桑,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
蜜雪言情小說 https://www.vegpulse.com/
青桑回道:“回小姐,婢子剛過十七歲生辰。”
秦姝點點頭,笑道:“若不是這些年跟在我身邊東奔西走,你也早該嫁人了。”
青桑臉一紅,身子一扭,“婢子才不嫁人。婢子要跟在小姐身邊一輩子,服侍小姐一輩子。”
秦姝嘆了口氣,故作遺憾道:“那東平大哥,恐怕要怨我了。”
“小姐!”青桑臉色暴紅,轉過身捂住臉,“管東平什麼事呢?”
秦姝假意奇道:“哦?原來,青桑不喜歡東平大哥啊?那正好,前段時日,有個小姑娘還打聽東平大哥來着。要不,我替他們牽牽線?”
青桑一聽急了,咬着脣一聲不吭。
秦姝笑問道:“青桑若是喜歡,我便替你問一聲。若是不喜……”
“婢子,婢子……”青桑連忙打斷秦姝的話,支支吾吾道:“東平大哥,跟婢子提過。婢子說,要聽小姐安排。”
秦姝抿嘴一笑,“這才像話。你們幾個,你年紀最大。她們幾個小的臉皮薄,你也問問。若有喜歡的,只管告訴我,我替你們做主。”
青桑紅着臉福身一禮,“謝小姐。”
主僕兩人正說着體己話,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嬌俏的女聲,“阜公子,這麼巧,你也來看節鎮?”
阜瑥冷冰冰的聲音隨之響起,“不巧,在下天天來。是你來得忒巧。”
秦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青桑小聲抱怨道:“小姐還笑,這段時間,這沈小姐就跟牛皮糖一樣,天天粘在阜公子身邊。她的心思,整個節度府都知道了。”
話音剛落,門簾一掀,阜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走了進來。
沈渺緊跟其後,含情脈脈的眼神時不時落在阜瑥身上。
阜瑥直接一撩衣襟,坐在秦姝旁邊的短榻上。
沈渺朝秦姝屈了屈膝,聲音甜沁沁的道:“渺兒見過秦節鎮。”
秦姝微笑點頭,問道:“沈小姐找本節鎮有事?”
沈渺臉色微紅,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阜瑥,聲音越發溫柔,“是,馬上就是中秋。昨日渺兒母親捎過信來,問渺兒是否回家過中秋。”
見阜瑥始終神情寡淡,沈渺遂轉而問秦姝,“不知節鎮中秋要如何過?渺兒想請節鎮……”
她羞澀地看向阜瑥,“與阜公子,到沈府做客。不知節鎮和,阜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