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紹安進了門就吩咐道:“傳熱水,我要洗漱。”
不是才洗過澡?
爲啥又要傳熱水?
這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毛病就是多。
春杏在心裏嘀嘀咕咕,還不等反應過來,門外的僕從已經絡繹而入,捧帕子的捧帕子、端熱水的端熱水。
還有馬尾毛的牙刷、帶着香味的牙膏子和青鹽……
啊,原來是刷牙洗臉。
跟在最後的一個僕從扯了一把看熱鬧的春杏,輕聲說道:“姑娘先去把少將軍的牀榻鋪好。”
春杏連忙“哦”了聲,跟在那人身後去了內室。
內室不同於女子房間那種香香的味道,像是淺淺的麝香,又有點像松木香。
清冽、野蠻又強勢,充滿了親略性和私有性。
春杏突然有點心慌,還有點腿軟。
那種感覺,彷彿食草類動物無意中闖入了食肉類野獸的私有領域,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屈服和畏懼。
牀榻上乾乾淨淨,牀褥被子全都是新的。
帶着一股乾淨清爽的味道。
與室內的味道截然不同。
僕從一邊教給她如何鋪被,一邊囑咐道:“少將軍的被褥,要一天一曬。曬完後要捶打幹淨,然後用香薰。曬被薰香都有後院的秋梧負責,你只管每日將少將軍的被褥鋪蓋換下來,交給春楊送去後面即可。送回來的被褥要仔細檢查過才能收起,房間裏平時要多準備幾牀備用。”
春杏聽得齜牙咧嘴:毛病真多!
然而這還沒完,“少將軍夜裏偶爾會要茶,茶要微微燙,但不能太燙。若是輪到你值夜,夜裏要警醒些,別睡太沉了。”
捏媽!
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還要值夜。
值夜幹嘛?
起夜給他把尿啊?
都是將軍,她家的人怎麼就沒那麼多臭毛病呢?
春杏支支吾吾問道:“那,少將軍平時,都是誰值夜啊?值夜睡哪?”
僕從笑笑,“一般是我和麥青,你若來了,得先問過少將軍,可要安排你值夜。值夜的話,就睡在隔間的短榻上。但是睡的時候要注意,要面朝外躺着,腳不能衝着內室。”
春杏悄悄撇了撇嘴。
在邊關也活得這麼精緻,來這幹嘛了?
做大少爺嗎?
沈紹安洗漱完畢,走出捎間。
那僕從連忙迎上去,道:“九爺,今晚值夜可安排這位春杏姑娘?”
沈紹安擡腳往牀榻方向走,“不用了,讓麥青來值夜,你帶她下去安置一下。”
僕從連忙應了是,朝春杏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紹安睡夢中感覺自己臉上有輕微的氣流拂過。
他睜開眼睛,就被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嚇的一下子跳了起來,“你是誰?你要幹嘛?!”
春杏撇撇嘴,“我是春杏,來服侍你的醫女。看你,我長有那麼嚇人嗎?叫得跟有人要非禮你似的。”
“誰允許你進來的?出去!”
沈紹安氣壞了:哪來的醫女?誰家的閨女?
這麼沒規矩?
男子的房間說進就進!
不是,他還沒醒,就不請自進!
“大爺,這都快晌午了。”春杏指了指窗外,“您還得喝藥呢。”
沈紹安臉色鐵青,一字一句道:“我說、出去!”
“喂,你這人不要不知……”
“滾!”
春杏擡手接住沈紹安扔過來的枕頭,下巴朝他挑了挑,“走光了。”
沈紹安心裏一跳,迅速低頭:果然自己衣襟大開,然而褲子穿得好好的。
他一下子跳下榻,大步朝春杏走過去。
春杏一看他那副要吃人的樣子,將枕頭往旁邊短榻上一丟,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連叨逼叨,“好心叫你起牀喝藥,你……哎呀!”
一只枕頭飛出來,正中她的後腦勺。
春杏驚叫一聲,捂着後腦勺抱頭鼠竄,眨眼工夫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沈紹安站在門口怒吼一聲,“來人!”
麥青、紅楓從西門廳方向連滾帶爬跑了過來,後面還跟着劉義、趙遠、霍武和雲荊。
沈紹安噴火的眼神狠狠瞪着幾人,恨聲說道:“你們幾個幹什麼吃的?爺的房裏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
麥青和紅楓低着頭一句話不敢說。
雲荊看看其他三個人也跟鵪鶉一樣,連忙上前一步回道:“回少將軍,是雲麾將軍說,以後,讓春杏姑娘……”
沈紹安兇狠的目光立刻帶了刀子。
雲荊不敢再說了,連忙朝後面兩人擺了擺手,“趕緊滴,打水,讓少將軍洗漱更衣。”
沈紹安洗漱過,剛坐下開始吃早飯,大哥沈喬安就走了進來,在他對面坐下。
麥青連忙給他備了一副碗箸。
沈喬安擺擺手,“我已經吃過了。”
沈紹安冷着臉沒吱聲,將菜嚼得咯吱咯吱響,帶着一股子咬牙切齒的狠勁兒。
沈喬安臉色有些訕訕的,朝屋內服侍的幾人擺擺手。
等人都退下之後,才小心地問道:“方才,那春杏……”
沈紹安無聲一嘆,問道:“大哥,這女子,是不是章老將軍的孫女兒?”
沈喬安訕笑,“你已經知道了?”
“讓她走!跟父親說,讓他別忙活了,這事兒沒可能!”
蜜雪言情小說 https://www.vegpulse.com/
沈喬安溫言細語說道:“其實這章姑娘人挺好的,就是性子活潑了些。聽說,她從小在外祖家長大,跟着她舅舅走南闖北野慣了的,規矩上可能就稍差一點。章老將軍與我們沈家幾十年的交情,還有大伯當年的情分在,若是將人家女孩子就這麼送回去,父親面兒上也不好看。你要真不喜歡,等過幾日行轅這邊家眷撤回雲州,一起將她送回去便是。”
沈紹安沒再說話,默默地吃飯。
他知道父親是想爲自己在軍中找個強有力的外家做臂助。
章家在軍中的勢力也的確不容小覷。
但他如果跟章家聯了姻,惹惱了赫連瑾,沈家只會死得更快更徹底。
而且赫連瑾爲了化解沈家危機殫精竭慮,自己怎麼能轉頭就背叛他?
等吃得差不多,喝了最後一口粥,又漱了口,沈紹安才說道:“大哥,我跟攝政王,不是隨便玩玩而已。父親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我不能對不起攝政王。”
沈喬安臉色訕訕,吶吶點頭,“那,春杏……”
“大哥說得也有道理,老一輩的顏面,不能不顧。既然是醫女,那就讓她做好醫女的本份。我屋裏的事,就不勞她費心了。”
沈喬安鬆了口氣,道:“行,一會兒我就去跟她說。”
沈紹安站了起來,沈喬安連忙問道:“你要出去?”
“嗯,出去轉轉。”
“可你一會還得喝藥。”
沈紹安扯下自己的荷包掂了掂,將荷包口朝沈喬安打開。
沈喬安笑着白了他一眼,將腰間荷包摘下來,直接丟給他,“不能喝酒,聽到沒?”
沈紹安掂着沉甸甸的荷包,笑道:“行,聽大哥的,不喝就不喝。”
沈喬安見他出門,連忙大喊一聲,“還得喝藥!”
沈紹安頭也不回擺了擺手。
![]() |
下了樓,沈紹安招呼一聲,“劉義、趙遠、霍武!”
四個人一起走了過來。
沈紹安笑,“雲荊就別去了,你一個看人臉色的。”
雲荊臉色微紅,摸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笑。
霍武的大嗓門立刻響起,“少將軍,真要請我們去翠薇樓啊?”
“小爺說過的話,那能是假的嗎?”
三人歡呼一聲,騎上馬跟在沈紹安馬後絕塵而去。
春杏從樓角處露出臉,看着漸行漸遠的四人,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