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子看上去實在是有些過於的彆扭,像是猶豫了很久才做好準備開口似的,以至於阮清潯對於他要說的事情格外的好奇起來,“什麼事?”
喉結滑動了下,馮宴清咕嘟嚥了聲口水,往她旁邊挪了挪,又拍了拍饅頭的腦袋讓它安靜點,隨後清了清嗓子,“那什麼,我聽陸碩講,你幫他申請了學校補助是嗎?”
挑了下眉,雖然有些驚訝,但阮清潯並未否認,把問題又拋給了馮宴清,“他跟你這樣講的?”
“嗯。”馮宴清點頭,表情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煩躁,“他說你給她申請了學校的補助,於情於理他該報答你,所以要把我的成績提升上去,讓你少點煩心事。”
阮清潯撲哧笑出聲來。
她一笑,馮宴清立馬一臉的幽怨,“很好笑?”
“還行。”
但事實上壓根就沒有這回事。
阮清潯確實是想幫陸碩申請了學校的補助,但那些補助都是一層層的篩選,並且金額固定,人選固定的。
也就是說,發到陸碩手上的那些補助,本身就是他應該拿的。
和她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他會這樣跟馮宴清說,大抵也是希望馮宴清能夠正視自己,不繼續頹喪下去。
“那你想跟我商量什麼?”
馮宴清摸了摸鼻子,小聲道:“他這人骨頭硬,給他錢肯定不要,你跟他講補助的金額是多少了嗎,要是沒說的話你能不能多說一點,多出來的錢我出。”
十七八歲的少年,坦誠又充滿熱血。
阮清潯想把辦公室裏那些從前說馮宴清這種人無藥可救的幾個老師拉過來看看,他其實很好,只是有些過於的像刺蝟了,但你若是把他那滿是刺的背部翻過來,裏面就是白生生軟乎乎的小肚皮了。
客廳裏頭婁蕭瞥見霍安之的視線時不時的朝陽臺那邊看,便揶揄了他兩句,“行了,人家才出去多久,你至不至於?”
祁舟也跟着陰陽怪氣,只有向臨冬跟着他往外看一眼,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
幾人跟馮宴深的關係都不錯,馮宴深去世之後幾人皆是把馮宴清當成自己的弟弟來看待,但這孩子渾身是刺,加上鐵了心的要跟馮家那些人槓到底,誰勸都沒用。
今天一來到這裏,向臨冬就看出了馮宴清的變化,不似從前那樣像是憤恨世俗的少年人一樣把所有的情緒和不滿全都放在眼睛裏了,甚至於他跟何晚澤說話鬥嘴的時候,難得的帶了些稚氣。
陽臺上,馮宴清一臉憤憤的看着阮清潯,“爲什麼不行?”
“陸碩很聰明,學校所給的補助金額每年都是一樣的,要是被他知道了,怕是會多想。”
也對,馮宴清肩膀垮了垮,硬朗的五官一下子也都塌了下來,甚是無語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阮清潯笑笑,“人活着已經夠累了,總有些東西是需要堅持的,對陸碩來說,骨氣比錢重要。”
馮宴清望了會兒天,聲音沙啞了一瞬,“我哥以前也這麼說。”
他回頭看了眼客廳裏哈哈大小的祁舟幾人,收回視線,“我哥要是還活着,現在肯定是個很厲害的數學家。”
從他哥去世之後,馮宴清就很少會跟人聊起他,甚至於總是刻意的不去想他,憋了這麼久,思念早就已經凝聚成河快要決堤了,如今開了一個小口,便瞬間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翻出手機來,給阮清潯看了幾張照片。
一張是在馮宴深去世那年的深秋拍的,馮宴深膚色很白,比霍安之還要白一些,是已經接近病態的顏色,有些厚的黑色圍巾遮去了他的半張臉,露出的一雙眼睛中含着無盡的柔和,含笑看向鏡頭。
另一張是某年他生日,馮宴深生病住院,家裏人忘記了他的生日,他懷着些許的抱怨心情拍的,結果馮宴深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說生日快樂,讓他許個願。
至於最後一張則是馮宴深高中時成績欄上的照片。
他指着最後一張,“這是他去世之後我跑去他高中待過的學校拍的,這照片現在好像還在,因爲他們學校到現在都還沒有學生的成績超越他。”
阮清潯點頭,“那他真的很厲害。”
“也沒那麼厲害。”馮宴清緊緊的抿着脣,“他要是真有那麼厲害,就不會選擇離開了,懦夫。”
“他可能只是病了。”懦夫這個詞有些刺耳,阮清潯知道,其實說出這個詞對於馮宴清的痛苦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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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病了,馮宴清也知道他不開心,他跟馮宴深能夠見面的次數其實也並不多,每次見面,都覺得他更憔悴幾分。
他之所以會如此的不能接受馮宴深的死亡和馮家那些人的冷漠,其實更大的意義上是他不能原諒自己。
他咬牙,腮幫子開始抽搐,眼睛像是被洋蔥薰了似的有些睜不開,猛地低頭抹了把眼淚才哽咽道:“他只要再等等就行了,再等一等,我已經在努力代替他了……”
他不止一次的跟家裏人抗爭過,自知自己沒有哥哥聰明,但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他絞盡腦汁地去做馮宴深做過的那些題,他覺得如果他足夠聰明的話,那些人就不會把馮宴深逼迫的如此緊了。
阮清潯聽的太陽穴都在抽痛,只覺得心口窒息的厲害,馮家那些人到底是如何想的?
這麼聰明的兩個兒子,一個被活生生逼死,另一個現在也是對他們充滿了憤恨。
饅頭被放到地上,有些擔憂的看着馮宴清,阮清潯擡手摸了摸馮宴清的腦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說到底,他那時候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他沒什麼話語權,他的抗爭看在父母眼裏就像是無關痛癢的玩笑,起不了什麼作用。
任由馮宴清安安靜靜的抽泣了一會兒,沒去打擾他,而他也沒哭太久,幾秒鐘的功夫就整理好了心情,看上去跟沒事人似地。
阮清潯心想,就這還好意思說陸碩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分明也是一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