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懷慕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臥室的，整個人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臉色極差，眼圈紅了。
坐在書桌前發了半天呆，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原來，佟瑞曉一直把他當孩子……
當年對方之所以說那些冰冷話，是因爲知道了綁架案是他自導自演，認爲他年紀小頑皮、很生氣……而不是不在乎他。
六年……
整整六年！
他無時無刻不被自己的身世折磨着，到頭來竟然是一場雙向誤解。
“原來……一切都是誤會。”
少年發啞的聲音響起，悲哀又譏誚，淚水充滿了眼眶，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低頭的一瞬間，“啪嗒”一聲，草稿紙上的數字被淚水蓋住暈開。
他雙手捂住臉，胳膊肘抵在桌面上，無法剋制地崩潰哭了起來。
“怎麼是這樣……”
哭泣迅猛如同海上浪濤，一浪接一浪，一浪高過一浪。
到最後，他趴在桌子上只能抽泣，哭到無法說出一個字。
天幕黑藍，像是一張悲傷的網，將少年籠罩在裏面，把他經年的恨與痛苦都消解。
他總覺得自己像一只無根的浮萍，不知道將要在何處落地，直到這一刻才恍然發現，原來家就在身後。
它一直在那裏，從來沒變過。
只是從前被灰濛濛的霧遮蓋着，他看不清。
今夜，霧靄驅盡。
撥雲見日。
他的心情在一晚上波動極大，睡眠中也不得安歇，噩夢將他纏繞，美夢又讓他深陷。
諸夢皆散，唯有眼角落下的淚，真實而刺痛。
……
留門縫、特意讓少年聽到兩人的對話，這都在簡厭的計劃之內。
此後的幾天內，她見證着佟瑞曉和佟懷慕試探性地接觸。
像是兩只蝸牛一樣緩慢伸出觸角，去碰觸對方。碰一下，縮起來。
佟瑞曉似乎已經跟少年解釋過了，所以試探性地接觸並沒有產生很大反感。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發展。
冬去春來，春去夏至。
高三的日子飛速逝去，佟懷慕放下了曾經的痛苦，一心撲在學習上。
他要爲了自己的未來努力。
要讓簡厭看到他的進步，不要讓她失望。
要追趕自己喜歡的人。
少年的時間在一張張卷子中度過，成年前的重要時光寫滿了詩詞字母公式和單詞。
高考前夕。
佟瑞曉敲開佟懷慕的門，將一支筆交給他。這是一只無比普通的市面上常見的印有“逢考必過”字樣的黑色中性筆。
“考試用，當我的祝福。”
“不用緊張，你已經努力努力過，結果怎麼樣都沒關係。有我爲你兜底。”
卻沒想到少年只是接過筆，目不斜視的平靜地說：“未來是我自己的，用不着你給我兜底。”
佟瑞曉默了默。
又說：“不論如何，你都是我孩子、我是你父親，這一點改變不了。家長有能力的情況下爲孩子的未來鋪路，合情合理。”
“即使你不願意，但我還是你的爸爸。”
高考是全國最轟轟烈烈的考試，江城的考試持續三天。
考完最後一場，佟懷慕提前交卷，拿着透明考試袋走出考場，看見了有個女孩正在被採訪。
那女孩扎着高馬尾，笑容開朗，正是他的同桌。
他忍不住駐足去看。
記者：“我們來採訪一下今天第一個走出考場的同學，同學你叫什麼名字？感覺今天考得怎麼樣？緊張嗎？”
金不喜非常謙虛的說：“我叫金不喜，考的還可以。卷子和學校考前七次拉練的難度差不多，所以不緊張。”
記者震驚：“金不喜？你就是久佔江城第一的金不喜！”
他的一句話引來了更多記者。
在知道面前女孩是誰後，大家狂喜，問了很多話。
眼看着其他同學也陸續從考場出來，金不喜不想引起什麼注意，就打算立刻離開。
畢竟要去醫院看望母親。
“抱歉，我有點事，能不能……”
記者們並不讓行，堵在她面前。
她被攝像機拍着，面色很爲難。
忽然，有一條胳膊橫在她和衆多記者面前，對方穿着藍白校服，是江城一中小學生。
少年特有的低醇沙啞嗓音帶着不耐煩，擡眼看向記者：“行了吧？你們問的夠多了。”
記者發現他護着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攝像機立刻對準了他的臉。
“你是金不喜的男朋友？”
“學霸竟然早戀！”
“你學習也很好吧？”
佟懷慕冷了臉：“你別太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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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是同班同學，只是看不得你們這樣欺負人。那麼多人可以拍，憑什麼揪着她不放？”
金不喜看着突然過來的少年，微微詫異，不知爲何心裏鬆了一口氣。
有他在，自己就能離開了吧？
佟懷慕別的不說，對朋友還是很仗義的。他喜歡打抱不平，聽說之前很多次打架都是爲了替人報仇。
她想着偷偷溜掉，卻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記者攔住，懟臉拍攝。
“你們真的只是同學？”
她皺起了眉頭。
佟懷慕一把奪過那男人懟臉拍的相機，陰着臉警告：“要是不想明天就被辭掉工作，最好還是別得寸進尺！”
那兇狠的眼神把記者鎮住了。
他們不再上前。
在鏡頭面前敢說出這樣狂妄的話，他們害怕這個高中生有後臺。
佟懷慕撥開那幾個記者，讓金不喜跟周圍陸陸續續走出大門的學生一起離開。
女孩笑着低聲對他說：“謝謝你。”
金不喜走後，佟懷慕從堵在大門口的一羣家長中擠出去，望見了熟悉的身影。
那樣的顯眼。
“恭喜你，小慕，你已經爲自己的高中畫上一個句號。”
女人上前迎接，將懷中的大捧鮮花交給他，笑意盈盈。
她今天穿着一身的藏藍色旗袍，胸前是白色編織盤扣，長髮用玉簪挽起盤在腦後，碎髮別在耳後。本就昳麗明豔的臉龐更加驚豔，美的不可方物。
只是站在那裏，就是一道風景線。
佟懷慕這種很少夸人，此刻也被驚住，他睜圓了眼睛，忍俊不禁地誇讚：“這個衣服太好看了！”
“我很少穿旗袍，這次是爲了你特地穿的，寓意‘旗開得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