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走近才看見二夫人那原本白皙纖細的脖子上,此時有一條猙獰猩紅的印子,一看便是繩索勒出來的。
牀邊還跪着兩個丫鬟,都在默默垂淚。
除了老夫人,沈稚夫婦倆倒是最先趕到的。
“母親,二嫂情況如何?”江羨沉聲問。
“大夫已來診治過,說是暫時暈過去了,沒什麼大礙。”老夫人嘆着氣道,滿眼心疼地看着二夫人,“這孩子,性子就是太犟,這麼大的事也不同我商量,竟將自己逼上絕路。”
屋裏丫鬟早就被遣出去了,若不是有個細心的察覺有些不對,又進屋裏來看了,只怕此時二夫人早就香消玉殞了。
“二嫂可是因爲段家的事?”沈稚輕聲問道。
“還能是因爲什麼事呢?”老夫人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我也是方才從丫鬟嘴裏才知道,這段傢俬自給她訂了親事,前些日子進府來,便是要逼她改嫁的。”
江羨皺眉,面沉如水:“二嫂既嫁進江家,便已是江家婦,嫁不嫁也不由他們段家說了算的。”
說這話時他語氣冷如寒冰,渾身的戾氣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倒讓人心頭都跟着一凜。
“這件事也的確是二嫂太沖動了些。”沈稚溫聲說道,“不過那段家做事的確過分,我聽說他們給二嫂定的親事,是曹家。”
二夫人心氣高,別說是嫁到曹家去當妾,哪怕是正妻,她也連看都不看一眼。
如今外頭多有傳言,說她要去曹家當妾了,這不是侮辱人嘛。
也難怪她一時想不開要尋短見。
老夫人一聽這話,氣得‘啪’一聲狠狠拍在牀沿上:“沒人性的東西!”
江羨沒再說話,他轉身便朝外面走。
沈稚瞧着他臉色不對,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麼事,連忙追出去。
江羨走的很快,沈稚一路小跑着才在院裏叫住他。
“世子!”
江羨聽見聲音,停下腳步,一回頭便見沈稚氣喘吁吁的追出來。
不過是跑這麼幾步路,她就有些受不了。
江羨原本緊蹙的眉頭鬆了些:“你追出來做什麼?”
語氣裏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一絲擔憂。
“我瞧着你臉色不好,怕你動怒去找段家。”沈稚喘着氣,又擡手摸了摸胸口,順了氣後,才繼續說道,“段家再怎麼過分,那始終是二嫂的孃家,要怎麼處置他們,也得等二嫂醒過來後,問她的意見。”
她其實是擔心江羨貿然去段家,雖說段家如今沒落,但名義上到底是侯府的親家。
江羨作爲晚輩上門去教訓一羣長輩,到底有失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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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說的真切,倒讓江羨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他的確是生氣,可也沒到氣得衝昏頭腦的時候。
“你先進去,我去去就回。”他擡手,揉了揉沈稚的腦袋,像哄小孩兒那般的,隨後便轉身走了。
沈稚卻呆站在原地,人有些凌亂。
江羨手掌心的溫度好似還殘留在她發頂,燙的她耳垂都有些發熱。
沈稚擡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臉,然後才轉身進去。
二夫人已經醒了,此時正倒在老夫人的懷裏,發出隱忍又剋制的哭聲。
老夫人抱着她,也是滿臉的淚水。
婆媳倆都在哭,沈稚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安慰,最後只能輕輕叫了這屋裏的丫鬟,叫她們去打盆熱水絞帕子。
許是聽見沈稚的聲音,二夫人擡起頭來,一張蒼白的臉上滿是淚痕,眼睛更是哭得紅腫。
沈稚的印象中,二夫人一向是清冷自持,哪裏像如今這般凌亂不堪的。
“二嫂,先洗把臉吧。”沈稚柔聲說。
她靜靜的站在那裏,並沒有再往前一步,恬淡的面龐上那精緻的眉眼顯得有些溫柔大方。
沈稚沒有露出任何憐憫的神情與眼神,彷彿二夫人只是剛剛醒來需要冷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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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眼睛又是一酸,這次是爲自己之前對沈稚的態度。
她對沈稚態度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淡。
可此時沈稚卻不計前嫌。
“是啊,先洗把臉,咱們再好好說說。”老夫人拍了拍二夫人的肩膀,勸道。
二夫人垂眸點頭。
丫鬟遞了溫熱的帕子來,讓兩人都擦了擦臉。
二夫人靠在牀頭,毫無生氣的臉上那雙眼睛顯得越發赤紅。
她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木然,人雖還活着,可瞧着卻與死了沒區別。
沈稚叫丫鬟去端了兩盞茶來,一盞遞到老夫人手中,一盞給了二夫人。
老夫人見她忙前忙後的,也有些心疼:“你本來身子就不好,快坐吧。”
“母親,我沒事的。”沈稚微微笑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二嫂。”
老夫人眼中就露出滿意的神情來。
沈稚年紀雖小,卻很懂事。
喝了兩口茶冷靜下來後,老夫人才道:“幸好是丫鬟發現的及時,否則你此時就是一具屍骨了,我已經失去了老二,要是讓他知道我連他媳婦都護不住,我將來還如何敢下去見他啊?”
聽她提起亡故的丈夫,二夫人原本泛紅的眼眶裏便迅速蓄起淚來,那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落,怎麼都止不住,緊咬的脣瓣也溢出痛苦隱忍的嗚咽聲。
“母親……”二夫人哭着,又是委屈又是難過,“我只是不知該怎麼辦了……如今外頭那些傳言,一個比一個難聽,我實在是……”
老夫人被她惹得也忍不住垂淚:“不過是些謠言,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公道自在人心,段傢俬自將你訂給曹家當妾,這傳出去誰人敢說你一個不字?”
沈稚也輕聲勸道:“二嫂,當初二哥沒了的時候,你就發過誓此生不再嫁,段家也知道你的意思,甚至連當初的陪嫁你都還了回去,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段家又出爾反爾,於情於理,這都是段家的不對,你實在沒必要搭上自己的一條命。”
“是啊。”老夫人也贊同道,“你既嫁到江家來了,就是我們江家的人,你別怕,這件事就算是捅到皇后娘娘面前去,也是他們段家不對。”
聽着她們的話,二夫人此時也冷靜下來,想到自己尋短見的念頭,也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