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接過了聖旨。
她垂眸看着聖旨上的字,“祁淵,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選擇?”
祁淵沒說話,握着舒婉手腕的力度微微加重了些。
他沒給答案,可其實,兩個人心中都知道他的答案。
“餓了,先去吃飯吧。”
半晌,祁淵才說了一句話,聲音裏帶着些許壓抑的啞意。
“好。”
舒婉也沒再多說,她將聖旨放好,跟祁淵一起去用膳。
後來,兩人都默契的沒有再提那個聖旨的事情。
舒婉的這個問題,就像是從來沒有問過一樣。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
舒婉如今是當之無愧的後宮第一人,有祁淵的尊寵擺在這裏,她擁有的,是僅次於祁淵的權力。
甚至於,祁淵願意,讓她的權力凌駕於他,對於舒婉給予否定意見的事情,祁淵基本會聽從舒婉的意見。
舒婉能感覺得到,祁淵的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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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傾盡所有,可能就是想告訴舒婉,他身邊也還不錯。
隨着時間的流逝,祁淵對舒婉越好,舒婉心裏就越像是被一個牢籠困住。
終於,在某一天,祁淵拉着舒婉看月亮的時候,舒婉率先捅破了這一層窗戶紙。
“祁淵,不用這樣的。”
舒婉看着祁淵,安撫一般的,拉住他的手。
祁淵反手握住舒婉的手,眸光沉沉,“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給你。”
“你知道的,你給不了。”舒婉嘆了一口氣,“你比誰都知道。”
是啊,祁淵確實知道。
他是帝王,他比誰都明白,舒婉描述的那個世界意味着什麼。
那意味着整個世界的完全變革,意味着社會、經濟、文化、思想的無數次更新迭代。
他願意給舒婉最大的自由,可是這個時代的一切都註定,實現不了。
他能給舒婉的,只是一個金色的牢籠而已。
他和舒婉之間隔着的,不是某一件事,某一個人,那是千年時光的鴻溝,是跨越不了的鴻溝。
那道鴻溝是如此可怖,深不見底,即使他擁有着這個時代最至高無上的權力,面對這道鴻溝,也是束手無策。
從來沒有哪一件事,會讓祁淵有這樣深深的無力感。
無力到,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方法,他只能靠着對舒婉好,來抵禦自己內心的焦慮。
“最辛告訴我,你知道我該怎麼回去的辦法。”
當日,舒婉不止問了法師她來的辦法,她也問過回去的辦法。
最辛沒說,只說讓她來問祁淵,不過,最辛倒是爲她解答了她這兩次穿越之旅的緣由。
說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最鈺就是前世,在她很小的時候救過她的人。
同時,也是傅揚的親生父親,傅鈺。
傅鈺爲特殊組織賣命,在一次絕頂機密的行動裏,偷樑換柱,將那枚可以轉換轉換時空,溫養魂靈的魂玉給留了下來。
他第一次遇到舒婉的時候,正是他第一次使用魂玉的時候。
那時候,舒婉被舒丞相的朝堂政敵追殺,跌落山崖,嚇得幾乎魂飛魄散。
傅鈺看她長得乖巧,便將兩枚魂玉中的一枚給了她。
那時候,傅鈺根本就不知道兩枚魂玉要同時使用才能發揮效用,他只當是只需要用一個就可以。
更何況,穿越時空是以燃燒自身的壽命爲代價,來回一趟,要耗費20年壽命,傅鈺沒想過以後再用,所以給的毫不猶豫。
可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他後來會遇見傅揚的生母,也沒想到,他會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是的,當初傅司煜父母遭遇的車禍,始作俑者就是傅鈺。
他接過那麼多任務,消滅傅司煜父母的任務是那樣的普通簡單。
誰會想到,他也是有父母的,有弟弟的,而他,親手殺了他們。
那時候,他想要離開組織,和傅揚的生母安安靜靜地生活。
組織怎麼可能放過他這把鋒利的刀刃,他們設計殺了傅揚的生母,又設計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在於,讓傅鈺徹底回不去他嚮往的世界。
可他們低估了傅鈺。
傅鈺隱忍幾年,最終在一次集體活動的時候,將整個組織炸燬在大西洋深處某個海溝裏。
而後,他回到帝都,找到傅司煜,將傅揚交給了傅司煜。
他想要利用魂玉,回到一切發生之前,所以,在跟傅司煜道別的時候,他才會說,“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會再見的。”
可是,傅鈺對魂玉的瞭解也並不透徹。
他以爲魂玉可以隨意的穿越時空。
可惜並不是,這玉是由千年前最氏一族的老祖所有,無論從哪個時代出發,最終,都只會來到北陵皇朝。
所以,傅鈺又一次到了北陵皇朝。
與此同時,持有另一個魂玉的舒婉,被生生抽離魂魄,送往了千年後。
祁淵一直以爲,是丞相府害了舒婉,其實不然,舒婉的魂魄,是自行抽離的。
這就是魂玉的用法,初次使用,以自身魂魄、壽命爲祭。
二次使用,以有緣人的魂魄互相交換爲祭。
三次使用,就要以十萬生魂爲橋,才能再次實現有緣人之間的魂魄交換。
舒婉再次回到北陵皇朝,正是因爲,前世,傅鈺告訴祁淵,只要以十萬生魂爲祭,就可以讓舒婉回來。
這只是表面,真正的原因是,舒婉回來,傅鈺就可以回到現代。
對於舒婉該如何回去的辦法,最辛沒有多說,他只說,一切的關竅都在傅鈺身上。
等到一個月後九星連珠的時候,擺好祭壇,一切交給天意。
“我不知道。”祁淵冷聲說道。
可是他握着舒婉的手,在微微顫抖,他知道的。
要切破持有魂玉的兩個有緣人之間的聯繫,只需要有一個人完全的消失,從肉體到魂魄的完完全全的消失。
而且,這種消失,是要自願的。
自我獻祭。
難如登天的條件,可是祁淵知道,傅鈺會這樣做。
正因爲知道,所以他害怕。
他可以不告訴舒婉這些,或者在祭壇上做手腳,讓這場跨越千年的儀式失敗。
可面對着舒婉那雙清透的眼睛,祁淵做不到。
“祁淵。”舒婉輕聲道,“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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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抱歉。”祁淵握住舒婉的手,“是我願意的,如果我們易地而處,你會怎麼選擇?”
舒婉擡起頭看向祁淵,睫毛顫動。
如果是她,她會願意放祁淵走。
祁淵衝着舒婉笑了一下,卻有一絲怎麼藏都藏不住的悽意,“我們是一樣的。”
他這樣珍視舒婉,自然不希望,舒婉在這個時代裏枯萎。
“是時代的錯誤,並不是我的錯誤。”祁淵將舒婉攬進懷裏,“我愛你,自然希望你能過的更好。”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情愛固然美好,可沒有好的支撐,一切終究會失去意義。
他可以放棄皇位,和舒婉隱居山林,可那也不再是他,那也並不是舒婉願意的生活。
強勢、強權、生殺予奪,籌謀萬里的帝王,這才是他。
光彩奪目,無限體驗,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才是舒婉。
如果舒婉不曾去過千年後,他可以給她最大限度的自由。
然而千年後的世界,能給她的,是他永遠給不了的。
舒婉眼底微熱,難得嘆息一聲,“祁淵,我確實覺得,對不住你。”
“那就,好好做朕一個月的皇后。”祁淵低下頭,在舒婉額間親了一下,“等送你回去了,那個時代,會有朕的遺物嗎?”
“有。”
“好。”祁淵眼底染上笑意,“那我們終究還是會再見面的。”
只要不曾忘卻,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