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河王氏

發佈時間: 2025-01-23 12: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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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裏,各家茶餘飯後都還議論着山家的熱鬧事。

初一山二郎起了個大早,並未如往常唸書,而是收拾起了東西。

“爹,你哦不,以前的你,咋惹到舅爺爺他們家的啊?”山桃幫着手,挑選着要給王家的見面禮,說是賠罪禮也不爲過。

王家是大房和二房親孃的孃家,和杜氏同在大河村,祖上至今都是做屠戶的,王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就是嫁入山家產後病故的王氏。

在宗祠裏猶如高山威嚴的山二郎挖出原主的古早回憶,悠悠嘆了口氣。

“咋惹的,也就是親舅舅好心上門,將人的禮收了轉手孝敬了杜氏,又扭頭說不認王家只認杜家吧。”

打點禮物的山桃手一頓,將原本已經紮好的米糧口袋打開,又往裏狠狠地舀上了兩捧,這白眼狼的行徑,只要王氏兩個舅爺爺有點骨氣,今日之行就困難重重。

分家除了父母首肯,族老同意,還需母舅出面,杜氏是繼室,這母舅還得是山二郎親孃的孃家人。

門外山大郎抱着一籃子雞蛋走了進來,看見了父女兩人給王家準備的豐厚年禮,心好歹放穩了一半,又將手裏的籃子加了上去。

“家裏的雞是你嫂子喂的,這些蛋算我們大房一份心意。當真不要大哥陪你去舅舅家?”

“多謝大哥。”禮多人不怪,山二郎也沒退卻,何況這回分家,大房的也表了態,金氏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和杜氏摻和在一塊過日子。

“小弟自知舅舅家的態度,何必連累大哥去受白眼,這罪該是我受的,只是委屈了四丫。”

山大郎嘆了口氣,要是山二郎早醒悟一些,也不至於今日和王家鬧得那樣難堪,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用粗糲的大手捏了捏山桃的羊角辮,山大郎緩緩道:“四丫你是個乖孩子,多幫你爹說說好話,你兩個舅爺爺心都軟着呢。”

記住這話的山桃到了大河村,見到了據說心軟的兩個舅爺爺,一臉欲言又止。

“喲,這不是杜氏的好兒子嗎,走錯路了吧,杜氏的孃家可不在這兒。”大舅爺爺嗤笑着道。

“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哪有山二郎娶了媳婦上趕着認娘來得厲害呀,這娃娃別不是姓杜吧?”二舅爺爺睨了一眼山桃。

提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山家父女倆硬是連王家的門都沒進得去。

饒是山二郎也是頭一次碰見這樣理直氣壯的嘲諷,剛張開嘴就被噴了一臉唾沫,又默默的閉上了,實在是理虧。

“舅爺爺們好,我叫山桃,我姓山不姓杜。”山桃到底仗着年紀小,厚着臉皮先開了口,脆生生地向兩位長輩問好。

王家兩個舅爺爺,竟是難得的雙生子,大舅爺爺穿得鮮豔些,二舅爺爺穿得沉穩些,不然還真難辨別。

“我生來便沒見過兩位舅爺爺,很是失禮,雖然沒見過阿奶,但舅爺爺卻是該親近的,特地跟我爹來給長輩們拜年。”

穿着茜色厚襖的小娃娃,扎着兩個紅繩綁着的羊角辮,仰着頭一團奶氣地衝着人作揖,饒是王家兩位舅爺爺心氣再不平,也難將這份氣撒在小娃娃身上。

何況這娃娃的鼻子嘴巴還有那輪廓,一看就和他們死去的妹妹相仿,這難聽的話堵在嘴邊便如何也出不去了。

瞅着這個能喘氣兒的空檔,山二郎抓住了兩位老人一瞬間的遲疑,直接撩開衣袍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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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兒膝下有黃金這話,在此時此地並不適用,兩位老人當年痛失親生妹妹,滿懷悲愴地照拂妹妹留下的幺兒,卻被惡言相向,那份屈辱和辛酸,值得這一跪。

“小子當年不懂事,認賊做母,害得兩位舅舅丟了臉面寒了心,小子在這裏,給您二位認罪了。”

見自家爹都跪了,山桃也跟着想要跪下,卻被二舅爺爺一把拉住了胳膊。

二舅爺爺還是冷着臉,但看向山桃的神情卻柔和了不少,“這是你爹的事,和你這個娃娃有什麼關係。冷就去屋裏坐着,別站這兒給我們兩個老傢伙添堵。”

山桃猶豫了一下,接收到自家爹的眨眼後,抱着能抱得動的年禮往裏屋走去了。

剛踏進門,一個圓臉面善的老婦人就迎了上來,將山桃懷裏的東西擱在一旁,拉着她的小手往裏帶,“這麼冷的天,咋叫你個娃娃站那麼久,先烤烤火,暖和了身子。”

柴火上燒着熱水,圍坐在火爐邊的是個長眉的老婦人,從懷裏抓出一把花生擱在山桃手裏,慢慢一捧,笑着道:“你別怪你兩個舅爺爺對你爹心狠,實在是當年傷透了心啊。”

圓臉的是二舅奶奶,長眉的是大舅奶奶,二舅奶奶家裏有兩個兒子,都在縣裏做豬肉鋪生意,大舅奶奶則生了三個閨女,都嫁了出去,初一買肉的多,家裏便只剩下了兩對老人。

說到底這事只有山二郎能解,山桃默默地剝着花生,剝好了便往兩個舅奶奶手裏塞,又被兩個舅奶奶憐愛地反塞進嘴裏,鼓鼓囊囊吃得像個過冬的小松鼠。

大舅奶奶看着山桃吃花生就笑,眼角的皺褶都充滿了回憶,“你阿奶以前就愛吃花生,都說因爲她好這口才生得脣紅齒白,你像你阿奶,靚着呢。”

這還是山桃第一回聽見有人誇她好看,杜盈秋和她前世的母后有八九成相似,山二郎卻是與北朝皇帝長得毫不相關。

她也藉着水光打量過自己的樣貌,和前世眼盲前的模樣有很大出入,只那雙眼睛如出一轍,面龐更圓一些,顯得稚氣。

大舅奶奶嫁入王家時,山桃的親阿奶王氏還未出閣,兩人關係處得也好,提起早亡的小姑子,大舅奶奶說着說着眼底便浮起了點點淚花。

末了只嘆上一句,“這世道,對咱們女人太難,只生孩子這一項,就是一道難過的鬼門關。”

屋裏追憶往昔聊得融洽,屋外山二郎被兩個舅舅耳提面命訓得頭都擡不起來,雖然心裏明白這事是原主的鍋,但面對兩個頭髮蒼白,提起過世的妹妹就紅了眼眶的老人,山二郎這腰便彎下去了。

生離死別,人已亡,卻仍活在故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