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紀大夫看診這段日子,山桃見得最多的不是身體上的疾病,而是心中病鬱的。
紀大夫告訴她,人的肉身會得病,心也會,喜怒哀樂都講究一個度,過度陷入一種情緒便會失衡,嚴重還會影響人的身體。
因喪父之痛加重病情的高小姐是這樣,那些在大災之中失去了家園和親人的災民亦然。
現在對自己命運坎坷感到悲痛憤懣的山春花,也因鬱結怨憤而病。
病有藥,而心病難醫。
“你小姑咋樣了?”
守在院裏的杜盈秋見山桃出門,忙問了一句。
山桃端着用完的藥,肩膀處的衣服溼了一小片,是被山春花淚水打溼的,“外傷都上了藥,但……應該還有帶下病,我得去保濟堂一趟。”
帶下病指的是臍帶以下的女子病症,可想而知葵水都未通的山春花,在石埡村的遭遇有多不堪。
杜盈秋深深嘆了口氣,“好,我也得去繡坊了,你小姑的事暫時得瞞着,還不知道那石埡村的知道丟了人會不會報官。”
“他們不敢報官的。”山桃很篤定似的,“用錢買來的女子,如此苛責對待,對外閉口不言村內事,顯然不想引人注目。”
等山桃到了保濟堂,先見到的不是紀大夫,而是大錘,哦不,孫吉雙。
自從上次兩人一起聽了戲回來,昏睡一陣的大錘醒來,說自己想起來一些事,記得自己名字裏叫吉雙,不叫大錘。
要緊的什麼也沒想起來,對名字到堅持得很。
“跑這麼着急做甚,家裏誰病了?”孫吉雙現在是醫館的常住人員,沒事甚至還在醫館裏幫着做做雜活,也不似最初生人勿近。
山桃只含糊的點了個頭,直奔紀大夫而去,然而帶下病紀大夫瞭解的也不深,只有書本上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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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有別,雖說咱們大夫眼中無區分,但病人總是顧忌的,男大夫就沒誰通曉帶下之症的。你先將病情細細說來。”
山桃年紀小,學醫卻也快小半年了,立刻詳盡地道:“葵水未至,先行了房事。應該有撕裂傷,伴有落紅不止。”
這一聽就知道這病人遭遇不測,但紀大夫並未多問,只反覆確認了病情細節,才擬了一個方子,“這藥減了量,未診脈恐藥性過猶不及,若吃着未好轉再改。”
等開好了方子,山桃跑去拿藥了,紀大夫才一拍腦門,“治外傷也就算了,她才多大年紀,就看起來帶下症,還是這情形……”
山桃拿了藥,直接在後院熬住了起來,家中沒有專門的藥罐,不如這來得方便。
孫吉雙掀開布簾,抱了些細枝的柴火進來放在旁邊,“伯父還是伯母病了?你許久沒來醫館了吧。”
“不是我爹孃。”山桃避開病人未談,看了看被爐火映照的棱角分明的側臉,“孫公子不是說不待見我麼,何必現在湊熱鬧?咱們,也不熟。”
“不熟嗎?我堂伯是你乾爹,論起輩分來,你叫我一聲兄長也是使得的。”孫吉雙露出純良的笑來,似乎真是個熱忱大哥一般,“何況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之前你說了我腦子壞了,現在好了一些,便知道不該恩將仇報。”
在聚勝樓聽書得知前世仇人如今依舊活得風生水起,又病了一些時日,山桃也沒察覺什麼時候孫吉雙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剛剛被救的時候,冷得像個冰塊,無必要不說話,現在逢人都笑得溫良,對山桃更是耐心得很,且話多還愛往上湊。
明明紀大夫說他瘀血消得七七八八可以回家休養了,他也不肯走,只說自己離開了保濟堂聞不到藥味兒就頭疼。
孫叔繳了一筆寄宿的銀子,孫吉雙就堂而皇之的在保濟堂住下了。
“我看你現在的腦子不像好了,反而病得更重了。”山桃揭開蓋子,看藥熬好了倒入小瓦罐裏,提上食盒便準備回家。
孫吉雙也沒再跟着,只笑着跟她揮手作別,自覺地拾掇起了山桃着急離開留下的藥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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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渣處理乾淨,剩下的柴火重新拿回了柴房,在常人難以注意雜物堆積的角落裏,出現了一個人影。
“去查查,山家最近多了什麼人。”
孫吉雙用乾淨地帕子慢慢擦着手上沾染的藥渣,收斂了所有笑容,讓他的目光變得冷冽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