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芷妍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
每一個見過她的胎記的人都會驚歎它的靈動可愛,原來它一直以來都是她的“罪證”。
她想了想,即使心裏忐忑不安,還是勇敢地問了:“那麼晏景燁,你現在相信我不是罪魁禍首嗎?”
“我那個時候太小了,或許有什麼事是我沒有注意到的,我可能也不知道怎麼幫你找到真正的兇手,但是至少,你現在還認爲是我嗎?”
晏景燁其實已經相信她了,推翻十年的仇恨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簡單得多,即便不能報仇也不會原諒她的誓言也早就被暗暗打破了,除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痛徹心扉的真相,他沒有任何需要逃避的事了。
“我相信,我相信一直以來是我錯怪了妍兒。我總有一天也會知道所有的真相,等我把真相找到後,妍兒再決定要不要原諒我,好不好?”
“好。”
霽芷妍哭了一通,雖然還是有些傷心有些委屈,但總歸是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一些,就想把重擔卸掉一部分,心裏鬆快許多,眼皮慢慢重了,整個人不知不覺蜷縮起來。
晏景燁輕聲問:“妍兒,到裏閣休息吧?”
“唔……”她哼哼唧唧應了一聲,卻沒有起身,反而歪歪斜斜地要往屏風上靠。
晏景燁怕她把屏風推倒——屏風倒不倒的自然是不重要,但若是屏風倒了眼前這個一瞬間就迷迷瞪瞪的人摔了,就不好了。
他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掌心貼着她圓潤的肩頭,透過斗篷和中衣依然能感受到她骨骼和肌膚的走向,他也是要很努力才能保持清醒和鎮定。
“妍兒?”他犯了難,看起來霽芷妍已經沒辦法自己起身走回去了,自己可以把她抱過去嗎?這個念頭一出來他的心就慌了,但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在取得她的原諒之前,堅決不能越界。
只好讓她就睡在榻上了。
好在若竹把軟塌收拾得暖和舒適,褥子和被子都是新的,門窗緊閉夜裏也不會受風。
於是他扶着霽芷妍輕輕躺倒,她的頭一捱到枕頭就翻身往裏縮着,整個人放鬆地沉沉睡去。
晏景燁仔細拉好被子,看她睡得香甜,他輕手輕腳起身走到一旁的扶手椅上,在一旁的小格里隨手拿了一本書,就着邊上的汽燈翻開看了起來。
他一點倦意都沒有,翻過一頁,腦海中的疑慮還是驅散不掉,索性放下書,仔細回憶起來。
他自然不是第一次回想那一日的情景,但這一次,他努力從旁觀者的視角去看街邊一隅,倒在地上斷了氣息的中年夫妻,跪在他們身邊驚惶不已的少年,還有那個不久前還跟少年一起在各種小攤販前流連的少年。
“阿燁。”
“伯父伯母衝撞了那輛馬車。”
“那個小孩叫人把他們打殺了。”
父母親身上血跡斑斑,顯然他們是被當場毆打致死的。
身邊的友人流着淚,咬牙切齒,全身發抖。
“那個小孩叫人把他們打殺了。”
晏景燁猛地抖了一下!
整個事件是華伯瀚看到的嗎?他親眼目睹把自己當成兒子看待的伯父伯母被當街打到死去的嗎?他毫髮無傷,那他甚至攔都沒有攔一下嗎?他竟能眼睜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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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他自己親眼目睹,那麼是誰告訴他的?爲什麼他從來不提,在看着他身負血仇的十年裏,他對那日的事只字未提。是因爲不忍提及,還是不敢提及?
晏景燁在巨大的驚恐之下反而冷靜下來。
華伯瀚這個好友,從來沒有任何一點可疑之處嗎?
不是的,他其實很多時候都有些奇怪。
從最近的一次說,便是他中毒當下他的反應,可以說他是關心自己,也可以說他反應過激,像是極力想要證明什麼。
尤其是他對陳堅夫婦的態度,不提陳堅的職位,直說荀燕婉,那是霽芷妍如同親姐一般看待的表姐,他們夫妻二人此前跟自己並沒有什麼接觸,而且荀燕婉還懷有身孕,那是國舅爺的女兒,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尋常人都是承擔不起的。可是他那日卻絲毫不考慮這些一樣,直接把他們當成是惡徒,連請紀南星來府裏都要阻攔。
若要說他是心急如焚舉止失了度,可從他吐血之後,華伯瀚並沒有在自己跟前守着,舅舅魏廉來之前之後,他的牀邊來來去去許多人,華伯瀚卻一直待在外間,並沒有親眼來看一看自己怎麼樣了。
他是不想看,還是不敢看?
下毒的事,華伯瀚知道多少,或者說,華伯瀚參與多少?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他是跟着自己一家從奉天城來到京城的,後來家逢變故,也是他陪着自己到邊關去攢戰功,共同出生入死無數次,他曾經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接觸過什麼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做過什麼不爲人知的事?
在西北關的時候他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反而是自從回到京城,他當了駙馬,華伯瀚去了京城大營,他們之間相處得少了,有時候很長時間才有機會見上一面。
他以爲是因爲各自處境不同,對自己態度有微妙變化的不止是華伯瀚一人,晏景燁一直沒有怎麼放在心上,他心裏裝了另外一個巨大的祕密,又有了隱祕而不敢承認的感情,他還以爲是自己變了,才對旁人有了不同的感覺。
當一團毛線揪出了一個線頭,總能沿着線頭扯出更多的線來。
晏景燁放任自己的思緒往更多更可怕的地方鑽去。
如果自己中毒的事跟華伯瀚有關係,那麼他暗中離開大營先行前往雅城,可蒼玄卻在自己達到之前就已經發動了突襲。華伯瀚帶領的大軍在途中多次遭受襲擊導致兵力損失將近三分之一,糧草更是所剩不足一半,他還沒有跟蒼玄人對抗過,九州各地就有了他節節兵敗,甚至身負重傷生死未卜的謠言,朝中甚至發生有人敢上奏要求更換前線將領這樣的事。
兩軍對抗陷入僵局,他們的部署蒼玄似乎都能窺見一部分,軍中有蒼玄的細作是肯定的事,所以他設了一計,引蒼玄人進入雅城峽谷,他假意離開雅城時,華伯瀚是留下來的,他是有機會可以拿到那份假佈防圖的。
華伯瀚,跟蒼玄,有關係嗎?
晏景燁無法接受,他下意識否定了這個推測。
怎麼可能!
華伯瀚是奉天城出生長大的,奉天城在東北,蒼玄在大宣西南,相距何止萬里。
但懷疑的種子既然已經埋下,晏景燁腦海中就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疑問,沿着一個問題往下想,又有了更多的問題。
不知不覺間,天矇矇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