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玉煊第一次服用五石散時,婁貴妃告訴他這是滋補良藥,他用了之後確實覺得氣血通暢,整個人神清氣爽,每當覺得鬱結於心或者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時,就會找婁貴妃要一些神藥。
直到他發現自己幾日不用便會發暈發熱,耳鳴不止,頭腦糊塗導致經常辦不好差事,私下請醫師診脈,才知道婁貴妃給他用的居然是這種東西。他也震驚憤怒過,也想要強行戒掉,可是一旦上了癮,他發作得越來越頻繁,時常劇烈頭痛,渾身虛汗,也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整日發火。
他怕被人看出來,只能私底下偷偷服用,也不是沒有怪過婁貴妃,可是每次她都哭着訴說自己的委屈,哭着要他爲自己爭口氣,他從小就只有母妃親近,心中不忍,只好都忍着。
今日已經用過一次了,可是他奔波了大半日,疲憊不堪時婁貴妃卻跟他說了那樣石破天驚的事,他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霽玉煊捂着頭跪到地上,劇烈的痛楚幾乎要把他吞噬,他無法控制地用頭磕着地面,外表的疼卻不能掩蓋內裏的痛,他崩潰大喊。
恍惚中,他感覺霽芷妍從榻上滾了下來,不顧自己摔疼了還在向自己靠近,用她被綁在一起的雙手來扶他,他有種極端的悲哀。
過了許久,他才漸漸平靜下來。掙脫了一番,他全身脫力,連站起來都不能了。
霽芷妍還跪坐在他身側,她髮髻凌亂,一雙眼哭得通紅。
天已經全黑了,這漫長的一天就快要落幕,外面的宮人不敢進來,卻還是將宮燈都點燃,燭火靜靜燃着,若是不看他們,此時就像往日的夜裏一樣靜謐祥和。
幾萬人在宮城外對峙着。
霽玉煊許久沒有消息,婁隆和鄭定勝心裏沒底,身後的人一騷亂他們就煩躁地訓斥。
反觀晏景燁他們,似乎一直氣定神閒,入了夜他們還在隊伍裏傳遞酒壺,冬日夜寒,喝兩口酒能暖暖身。
婁隆下馬跺着腳,頗看不慣地哼了兩聲。
秦元奮看了他一眼,婁高馳這個旁支侄子在世家子弟裏算是出色的了,放到晏景燁對面還是不夠看,他轉頭想問晏景燁接下來該怎麼辦,就見人羣裏跑來一個小兵,朝他說了兩句話。
晏景燁回了話,他便轉身回到人羣裏,一下子就消失了。
秦元奮有點呆,東營的一個小兵身手都如此敏捷嗎?這腳下騰挪的功夫沒有十年八年是練不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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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其實並不是一個普通小兵,只是臨時僞裝的暗衛,入了夜他們的信號沒有日光的遮掩不太好發,只好從宮牆翻出混進人羣裏。
霽芷妍已經在含元殿了,只有一點皮外傷,魏廉幫她敷了藥,並無大礙。
另外一個信息是,霽玉煊精神狀態不佳,推測應該是長期服用過五石散的症狀。
晏景燁並沒有一點放鬆,這樣一來,霽玉煊的行動便有了一些不確定性,若是他狂躁起來,霽帝父女倆會非常危險。
可他依然必須耐心地等,等另外一個信號。
霽芷妍腳踝上手腕上的繩子都已經解開了,只留下淺淺的血痕。她蜷縮在霽帝牀邊,盼着他從昏睡中醒來。
霽玉煊坐在對角的凳子上,極力剋制着內心隱隱的焦躁,魏廉剛剛給他聞了一下藥,他體內的毒性被壓下去一些,此時還能穩穩地坐着。
羽林衛在殿外喚了他一聲,他站起來走到門口,眼睛還盯着牀這頭看。在他的角度裏,只能看到霽帝閉着眼睛躺着,霽芷妍似乎堅持不住,頭趴在窗邊,手裏握住了霽帝的一只手。
他錯眼去看羽林衛的一瞬,霽芷妍輕輕握了一下霽帝的手,阿鷹往窗臺上一靠,把沒關緊的窗直接推開,冷風呼的一下灌進殿內,噗嗤一聲吹滅了一盞燭火。
霽玉煊立馬回身,阿鷹已經迅速把窗戶關好,霽芷妍擡起頭,睡眼朦朧地看向他。
看起來應該沒有發生什麼,霽玉煊問魏廉:“父皇到底何時才能醒?”
“回殿下,陛下並無大礙,應該很快就醒了。”
這跟一刻鐘前說的話一模一樣,這個很快到底是多久,霽玉煊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殿外隱約傳來戰鼓隆隆,殿內所有人都心神俱驚,霽玉煊更是緊皺眉頭大步走出去——他並沒有下達任何命令,難道晏景燁居然敢不顧他們父女的安危嗎?!
吳松從遠處跑來,不顧殿內衆人直接朝霽玉煊跪下:“殿下!”
“這是做什麼?難道他們居然敢率先進攻嗎?”
吳松似是悲痛萬分,“婁太傅被他們殺了!”
“說清楚!”
“殿下,剛剛雲展提着婁太傅的頭顱,帶着幾百人加入晏景燁的軍隊裏,婁統領按耐不住,已經跟他們打起來了!”
雲展?!太子妃雲氏家中那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公子?!
霽玉煊氣急,大吼道:“快去給我守好宮門,命中北兩營全力殺敵!”
吳松領命奔去,霽玉煊雙目赤紅欲返回含元殿,暗衛紛紛現身,他拔劍朝他們砍去,一時之間最外圍的羽林衛一齊往裏衝,禁衛軍咬牙迎上前,兩廂廝殺起來。
霽芷妍趴在牀邊緊緊握着霽帝的手,她知道剛剛他已經醒過來了,此時應該是十分驚懼的時候。
霽芷妍附在他身邊,小聲又堅定地重複:“父皇放心,太子哥哥沒事,他已經領兵朝京城中來了。”
剛剛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只來得及告訴霽帝,霽玉宸還活着。霽帝明顯不太相信,她只好趁着這個時候說得更清楚一些。
“太子哥哥只是假死,他脫身去了求援了,一是爲了讓婁氏放鬆警惕,二是佑使他們行動。嫂嫂和昭兒也沒事,福清公公把他們帶出宮了。父皇,您一定要撐住,哥哥很快就到了。”
霽帝微微點了點頭,他說不出話,只能努力擡了擡手指放在霽芷妍手背上輕輕安撫着她。
禁衛軍眼見着已經死傷過半,而羽林衛卻還是有許多人,霽芷妍讓阿鷹分大半人出去,暗衛的身手足以以一敵十,能拖住一時是一時。
窗上咚地一聲,似乎是有刀劍砍到了窗戶,羽林衛已經逼近含元殿了。
霽芷妍跟阿鷹要了一柄劍,果斷出鞘橫在身前,她身邊還有幾名暗衛,身後是這個國家的君王,也是十七年裏最愛她的人。
她絕對會拼死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