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枝這邊心中是驚濤駭浪,那邊方係師太看了她那一眼後就收回目光,低着頭繼續抄錄,看也沒再看程南枝。
彷彿覺察到了程南枝的驚愕,方係師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覺得人皮面具這東西罕見,可只不過平素你遇見的少,身邊也剛好沒有而已。”
“但你今日的運氣不大好,你來見的我,正好曾經就見過人皮面具這東西。”
方係師太提筆蘸了蘸墨,繼續道:“聽聲音你年紀不算大,那麼我接觸人皮面具的時候,恐怕你還不會走路,又或許還沒有出生。”
程南枝聽到這番話沉默了。
靜寂的閣樓中,唯餘方係師太抄錄時筆尖落於紙面,以及衣袖輕拂過桌邊的細微動靜。
半晌,程南枝最終手指摸索到臉頰一側,待摸到那點突起後,就用力一撕,將整張人皮面具給揭了下來。
方係師太聽到那動靜,淡聲道:“你倒是坦蕩,竟然真的敢揭下,也不怕我記住你後揭發你。”
“我相信方係師太的爲人。”程南枝直言道。
方係師太的手頓了頓。
程南枝道:“師太若真的想揭發我,我就不會坐在這兒了。不管師太留下我是因何,既然肯給我機會交談,到現在也沒有叫人進來,那我坦誠也是應該的。禮尚往來,才好繼續下面的談話,不是嗎?”
這話像是叫方係師太終於對程南枝有些改觀,她擡起了頭看向程南枝。
然目光落在程南枝面上的一瞬間,方係師太微微怔愣了下,卻是很快恢復如常。
但爲時已晚,程南枝已經注意到了。
程南枝也意識到,事已至此,同方係師太繞彎子沒有必要。
她就直接問:“師太是否覺得我眼熟似你曾經見過的人?”
方係師太定定的看了眼程南枝,片刻後才再度開口,“你,姓程,是嗎?”
程南枝一下子坐直。
“是的。”
方係師太像是在打量程南枝,又像是通過程南枝想起了別人,她緩緩說道:“難道你是撫遠大將軍程青山二十多年前送入京的幺女,程南枝?”
程南枝雙眼微亮。
方係師太居然知道她!
這是不是說明,方係師太也真的知道齊帝與程家不爲人知的過往??
“師太好眼力,我正是!”程南枝承認的非常痛快,“沒想到師太竟然知道我,看來這些年師太在雲隱峯閉門不出,也不是不關心外界的事……”
“你想錯了。”
方係師太淡聲打斷程南枝的話,她很平靜的說:“我早已不理外事,外事也沒法傳到我的耳朵裏。”
程南枝一愣。
那師太是怎麼知道她的?
方係師太說道:“我知道你,是因爲——”她頓了下,“當年你被程家親衛互送入京時,我尚在宮中,那時你在我身邊待過一年,是我照顧着你。”
程南枝瞳孔微縮。
“我記得那時,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也不如其他嬰孩過分哭鬧總是安靜又乖巧。”方係師太說這話時神情居然溫和了不少,看着程南枝的眼神也有了變化。
程南枝真是聽的腦子宕機了片刻。
她沒想到方係師太居然……
“您真的照料過我??”程南枝忍不住說,“我沒有印象,也……也沒聽人說起過。”
方係師太道:“那時你還小,能記什麼事。至於後來,你被送去了安陽王府,我在宮中也成了諱莫如深的忌諱,沒多少人敢提起我,你又怎麼會聽人說起我。”
這倒是。
程南枝心想,這還真是意外之獲,沒想到她和方係師太那麼早之前就有那般的緣分。
“你看起來似乎不太意外我在宮中待過。”方係師太冷不防道。
程南枝擡頭。
方係師太就篤定的道:“看來你今日來不但是有目的的,還對我瞭解不少。這還真是叫我意外。”
程南枝遲疑了下要不要裝不知道對方和齊帝的事,但她很快想到,這壓根沒必要裝,她會易容混進來,就已經說明她知道方係師太的特殊性了。
挑明再借過往拉近點關係,應該更方便套話。
程南枝便道:“師太慧眼如炬。既然您坦誠相告,南枝也不瞞您。沒錯,我意外打聽到了您一些曾經在宮中的過往,據說您和當今聖上也情分匪淺。而南枝有一些必須要解的疑問,思來想去,似乎只有您能夠解惑了,所以南枝才大着膽子借霍小姐來見您。”
“請您見諒,這也是不得已之舉。南枝知道霍小姐對您來說很重要,所以只是讓她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昏睡段時候。”程南枝補充道。
方係師太看了看她,道:“你不必過多強調,我信你。”
程南枝鬆了口氣。
卻又見方係師太低頭繼續抄錄,對方道:“姓程的人,我都相信。你也很有你爹孃的影子,雖然這些年我久未見你,但我相信,你隨你爹孃。”
這話叫程南枝有點疑惑:“您對我爹孃很熟悉嗎?”
“嗯,”方係師太隨口似的道,“程將軍義薄雲天,謝夫人英姿颯爽,都是良善之輩,心懷百姓。”
程南枝聽這話中的熟稔之味,她有了個念頭。
“您是見過我爹孃嗎?”
“見過。”
程南枝目露驚詫。
就聽方係師太道:“二十七年前,邊關出現瘟疫,民不聊生。我曾隨行去過邊關,與程將軍有幾面之緣。後來回京,也曾與謝夫人見過。”
程南枝更沒想到了,原來當年方係師太隨齊帝去了邊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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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也就那幾面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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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係師太眸光微動,她沉默了下才繼續說:“後來再未見過,我想,他們應當也再不想見我了。”
“這是爲什麼?”程南枝不解。
方係師太卻反問:“你不知道?”
程南枝搖頭。
方係師太似乎低低的嘆了口氣,擡頭看向程南枝,語出更驚人。
“是我害了他們,也相當於害了你。”
“若非我,當年你不會那般病弱,尚在襁褓之中,便要入京。”
“若非我,你原是可以在邊關長在家人身邊,不至於如今這般孤身在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