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許女士比我之前見到的都要憔悴許多，臉上充滿疲憊，衝我露出一個微笑。
“你來了。”
“嗯，我來看看你。”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剛目睹人家的家事。
許女士見我拘謹，反而笑了笑，“你都聽到啦？”
我嘴巴囁嚅了下。
該說是，還是說不是？
這種情況，真的是蠻尷尬的。
“聽到就聽到吧，沒關係，本就是事實。”許女士低着頭，我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這個時候說安慰的話，顯然不靠譜。
我低下頭默默剝橘子。
許女士的聲音緩緩響起，輕得像一陣風，“畫畫小時候，就和我們家的人都不一樣。”
我安靜的聽着。
“她和我們長得都不像，我也不知道她的長相是隨了誰，越長大性子就變得越奇怪，在外人面前總是很乖巧，但在家人面前又很任性，我一開始以爲她是個要糖果的孩子，需要家人的呵護和寵愛，但事實證明，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止這些。”
我覺得許女士應該不是想說給我聽。
她只是想說出來。
“後來有一天，她跟我們說，她遇上了喜歡的人，但她並不開心，似乎是那個人有了女朋友。”
應該就是遇到了慕北川的那一天吧。
許女士輕笑，“我們當時安慰她，沒有緣分就放棄，你猜，畫畫跟我們說了什麼？”
我搖搖頭。
“她說，她一定可以把人搶到手。”
搶到手……
她以爲是小孩子搶糖果嗎？
許女士笑意微斂，“那時候起，我就覺得這孩子不對勁，但我沒能及時發現她做的那些事，也不知道，她……能和慕夫人一起……做出那些針對你的事情，生生拆散了你們。”
“你，你都知道了？”
陳畫肯定是不是說，那麼就只有……慕北川。
“是，就是因爲這件事，我們才起了爭執，她說我偏心，說我胳膊肘往外拐……”
許女士眼圈微紅，眼淚就落了下來。
我有些手足無措，連忙拿出紙巾給她擦拭。
許女士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她最近瘦了很多，手上沒什麼肉，只剩下皮包骨頭，硌得我手心生疼。
但我沒有掙脫。
豈料，她下一句話就震驚了我。
“我怎麼能不偏心啊？我偏心自己的女兒有什麼不對啊？”
每個字我都明白，但合起來，我就有點聽不懂了。
什麼叫，自己的女兒？
誰是她的女兒？
一直在旁邊安靜聆聽的陳先生忽然激動上前，拉住許女士的手，“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我腦子嗡嗡作響。
陳先生和許女士都變得無比陌生。
許女士似乎也反應過來了，流着眼淚看我，我在她的指尖抽出去之前握住她的手。
“許阿姨，您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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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
許女士哭的鼻音很重，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沒什麼，我胡說的，我剛才是哭糊塗了。”
“不，您沒有胡說。”
我格外認真的看着她。
許女士眼淚又下來了，她的眼睛都苦腫了，但還是在哭，看着我的眼神溫柔的令我不安。
忽如其來的恐懼，令我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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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撒開了她的手。
她的眼神變得很悲傷，但依舊一言不發。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陳先生，那個匪夷所思的猜想讓我的心都變得沉重。
不。
不可能的。
我怎麼可能和許女士有關係呢？
我心裏一團亂麻，根本捋不清思緒，“你需要休息，我就先告辭了。”
“小何……”
“何歡……”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但我沒敢回頭。
離開醫院後，烈日高照，我卻渾身冰冷，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合理。
陳先生的忽然示好。
陳峯莫名其妙的跑來跟我道歉。
我曾經很不解，不明白他們的態度爲什麼轉變的那麼快，現在似乎明白了。
一進家門，奶奶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囡囡回來了嗎？奶奶給你做了你喜歡吃的菜，你趕緊去洗個手，馬上就可以吃法了。”
我走到廚房門口，看着奶奶的背影。
奶奶疑惑回頭，看見我微微一頓，“這是怎麼了？在外面被人欺負了？”
“沒有，您不要擔心。”
我終於露出一抹笑容，奶奶總是關心我的，明明我都已經長大了，可她還是擔心我會被人欺負。
“那快去洗手吧。”
奶奶看起來沒有多想，我也沒有說，那些事情亂糟糟的，我自己都沒理清楚。
不知道該怎麼說。
只是吃飯的時候，奶奶忽然嘆氣，“我們囡囡大了，都有自己的祕密了，奶奶也不方便問了。”
“奶奶……”
雖然知道這是奶奶的套路，但每次奶奶這樣說話，我還是會不忍心。
於是投降。
“您別這樣說，我沒有瞞您的意思。”
奶奶低頭嘆氣，一臉失落，我心裏一陣一陣揪着難受，忙跑到奶奶身邊，輕輕抱住她。
“奶奶，您別這樣……”
噗嗤一聲。
奶奶笑了，我愣愣的看着奶奶。
她握住我的手，慈愛的說，“奶奶跟你開玩笑呢，咱們囡囡是大孩子了，有些事情不想說，奶奶可以理解。”
“奶奶……”
我將臉埋在奶奶脖頸中。
奶奶是我永遠的避風港，似乎只要有奶奶在，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難不倒我。
我忽然有了傾訴的念頭。
“奶奶，我……”
奶奶一直用溫柔又慈愛的目光看着我，無聲的給予我勇氣。
我終於把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腦子太亂，語言組織能力極其差勁。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想……我有點害怕，我從來沒想過我會跟許女士有任何關係，我只是覺得她很親切。”
奶奶摸了摸我的頭髮。
“不怕，我們囡囡很厲害，很堅強，也很勇敢，沒什麼事情能難得倒你，奶奶知道你是近鄉情怯，其實你心裏並不討厭他們，對不對？”
我說不出話來，因爲奶奶的每個字都說到我的心坎裏，陳先生曾經在那個咖啡廳裏與我談話，內容並不友善。
但我可以理解。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我在那個時候的確成爲了他們家庭裏的困擾，而他只是想要保護家人。
至於陳楓……
奶奶先我一步說道：“不過這個年輕人奶奶不太喜歡，如果將來他想做你哥哥，你也不要輕易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