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近中午。
宋矜安拿起手機，看到有一條來自兩小時前的短信。
“醒了開門。”
號碼沒有通訊錄署名，卻是早已熟記於心的數字。
宋矜安簡單洗漱完去開門，她沒化妝，面容乾淨素白，穿得也寬鬆隨意。
走廊上的煙味有些刺鼻，陸時嶼應該等了很久，旁邊的垃圾桶裏滿是菸蒂。
她仰頭看他，他亦低眸，覆下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
好一會，宋矜安才別開視線，“進來吧。”
陸時嶼進屋的時候手裏拎着一個保溫盒，他將東西擱在餐桌上，淡聲道，“先把飯吃了。”
保溫盒裏裝的是海鮮粥，配料豐富且都是宋矜安愛吃的。
從前她胃不好偏又挑食，不喜歡的食物哪怕一小片蔥花也要挑挑揀揀，甚至寧願一口不吃。
儘管後來她逐漸改變了這個習慣，因爲再沒有人會這般遷就她。
宋矜安靜靜地低頭喝粥，陸時嶼則站在落地窗旁打電話。
他穿了件黑色長風衣，裏邊是白襯衫，風衣袖口挽到手肘處，一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插在兜裏。
逆光之中，深邃立體的五官隱在陰影裏，冷淡疏涼的氣息更甚。
維持着這個姿勢良久，直到宋矜安走到他身側。
陸時嶼掛了電話，環顧一圈客廳，“你就住這？”
一梯一戶的公寓，面積不足百平，裝修也格外簡潔。
“這裏離市中心近，出行方便。”
陸時嶼不置可否，黑眸像是觸不到底的深淵，“沒什麼要說的？”
宋矜安似是認真想了會，輕笑道，“好久不見。”
三年時間說短不長，但也抵得上這樣一句寒暄。
“宋矜安！”陸時嶼伸手鉗住她的下巴，聲音染了幾分冷厲。
昨夜那句生疏的“陸先生”他可以不去介懷，卻無法忍受現在兩人獨處之際，宋矜安還要對他故作僞裝。
她被迫仰起臉看他，長長的睫毛輕顫。
陸時嶼放緩了語調，“早在半年前，你父親就主動跟陸氏商談過合作請求。”
半年前，宋矜安甚至還沒回國，已經被宋綦迫不及待當做籌碼。
“區區一個宋家，陸氏的確看不上。宋綦鐵了心要在地產業分一杯羹，如果我拒絕，他退而求次的選擇就是把你嫁到秦家。”
聞言，宋矜安的脣角扯出幾分嘲意，據她所知，秦家現任家主已年近四十。
陸時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也願意？”
“不可能。”宋矜安回答得乾脆。
陸時嶼鬆開捏住她下巴的手，指腹摩挲着那道淺淡的紅痕，“所以你是篤定我會同意聯姻？”
宋矜安偏頭躲開他的手指，“我沒你想得那麼有恃無恐。”
商場如戰場，在錯綜複雜的利益面前，任何事不是憑感情就能擅自決斷。
沉默了會，宋矜安又問，“昨晚你是故意讓宋允執打電話給我的？”
“既然你一直不肯主動見我，那我只能製造點麻煩讓你出現。”
昨天陸時嶼是被柏硯約去喝酒的，結果中途遇到宋允執打架鬧事。那小子雖然脾氣惡劣，但也識時務，知道陸時嶼是自己惹不起的人，所以才有了那通電話。
不等宋矜安說什麼，陸時嶼又拈起她的一縷長髮，繞在指尖把玩，“你回國是爲了宋矜淮，想幫他穩拿集團內部的實權，不再腹背受敵。和陸氏合作的新項目就是最好的契機，你不排斥和我聯姻，但又沒做好準備真的跟我在一起。”
宋矜安怔住，一瞬間所有的心思彷彿無所遁形。
是了，陸時嶼是什麼人。
人心和算計在他面前從來不過白紙一張。
她闔上眼，輕輕笑出聲，“所以呢，你是不是很失望？”
陸時嶼的視線裏，她臉上雖然在笑，但那微末的笑意裏更多是自嘲。
“我的本質是商人，既然有利可圖，自然沒道理放過。”
就在宋矜安猶疑這句話的意思時，陸時嶼突然將她擁進了懷裏，男人身上清冽的氣息摻着菸草味襲擊了她的嗅覺。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擁抱她。
從未有過的親密距離讓宋矜安不由地想掙脫，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卻越收越緊。
“還不明白麼，我不在乎你有任何目的。”
她的臉貼在他胸口，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
“宋矜安，我要的是你。”
尾音落下，宋矜安只覺心跳似乎漏了半拍，呼吸也變得遲緩。
也許誰都逃不掉情話的圈套。
半晌，她在他懷裏悶聲道，“陸時嶼，你真是一點沒變。”
和過去一樣，僅僅幾句話就撩撥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陸時嶼像是淡笑了下，“不叫陸先生了？”
宋矜安撐住他的肩膀擡起頭，“對於好久不見的兩個人來說，這個稱呼是最合適的。”
即使生疏也好過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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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在她腰側的手掌猝然加重力道，陸時嶼的嗓音愈發低沉，“你也知道很久？沒有這場聯姻你就打算一輩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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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躲着你，也沒有不想見你。”宋矜安沒什麼底氣地反駁，“我只是怕……”
她的聲音漸輕，後面的話沒繼續說下去。
大概是，怕陸時嶼將她忘記，更怕即使相見也形同陌路。
空氣靜謐無聲，恍惚間宋矜安聽到一聲很淺的嘆息。
“我說過你可以相信我，這句話永遠有效。”
陸時嶼的脣貼在她額頭，她能感覺到他說話間的氣息灑在皮膚上，有些酥麻。
一時間，宋矜安不知作何反應，幸而陸時嶼也已經將她鬆開。
餘光瞥見牆上的掛鐘，她倉促地岔開話題，“你下午不是還要出差嗎？該去機場了。”
剛才他在打電話時她隱約聽見了幾句。
陸時嶼看了眼手機，“嗯，我一週後回來，有什麼事隨時打我電話。”
宋矜安微微點頭，應了聲“好”。
陸時嶼凝視着她溫軟的眉眼，喉結不由滾了滾，卻還是按捺下念頭，什麼都沒做。
客廳裏很快響起遠去的腳步聲和門被關上的聲音。
宋矜安站在原地沒動，她仰頭望向窗外，秋日的陽光晴好，碧空萬里。
良久，她點開通訊錄撥通了一個電話。
“霖澤，你什麼時候回江城。”
“我想再做一次心理評估，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