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安凝視着那張閉眼也能在筆下描繪出的面孔,眸底的情緒瞬息翻涌,又悵然歸於平靜。
她剛想關掉視頻,卻不經意地看到右下角,畫面裏有一個白色藥盒。
先前畫質過於模糊,宋矜安並沒注意到有這個藥盒,看上去是被放在桌上,順帶入了鏡。
她截下張圖,放大了仔細看,依稀能看出一堆模糊的英文,和“平片”兩個字。
應該是母親每天要吃的藥,被習慣性放在桌面的顯眼位置。
宋矜安把放大的藥盒圖片發給蘇慢慢。
“這是什麼藥?”
消息發出後,她轉頭看向窗外陰沉沉的天空,莫名感到幾分忐忑。
分秒格外漫長,指針走過半圈,微信終於有了回覆。
“奧氮平片,精神阻斷劑。”
宋矜安記得蘇慢慢說過,母親病歷上的確有兩種長期服用的藥物,但並不包括這個。
電話響起。
宋矜安深呼一口氣,不知爲何,指尖滑動了兩次才接起來。
“你問這個,是發現什麼了?”蘇慢慢的語氣隱隱透着凝重。
靜默兩秒,宋矜安澀聲問道,“我媽媽的病歷裏,真的沒開過這種藥?”
“奧氮平是二代抗精神病藥物,副作用很強,沒有重度的精神分裂不會開這種藥。”
她的視線定格在屏幕上的畫面,“那如果,輕症者或正常人服用了會怎樣?”
“意識紊亂,呼吸抑制,行爲不受控。”蘇慢慢一字一句道,“甚至,自尋短見。”
宋矜安的問題如此明瞭,她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病歷上的藥是個幌子,有人偷換了沈晚清的藥物,反而使其加重了病情。
她的自殺,可能也是因此導致。
一時間,電話兩端都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蘇慢慢想出聲寬慰,卻欲言又止,事實和人心都擺在面前,殘酷到無話可說。
“慢慢,之前給我媽媽開藥的醫生,你把他名字發給我。”
宋矜安說完,兀自掛了電話。
她神情空茫地怔了半晌,曲起膝蓋把頭埋進臂彎裏。
……
傍晚時分,陸時嶼結束視頻會議,從書房出來。
他這兩天留在家裏陪宋矜安,免不了積下一部分工作。
主臥房門緊閉,他擡手叩了叩,但遲遲沒傳來動靜。
稍頃,陸時嶼直接打開門。
房間裏沒開燈,窗簾也半拉着,唯有暮色的餘暉透進來,在地板暈開光暈。
宋矜安蜷縮在沙發裏,身旁的筆記本進入了待機狀態,幽藍的光線投在她臉上,不見一絲神采。
見狀,陸時嶼瞬時皺起了眉,走到她面前沉聲喚道,“矜安。”
還是沒反應,他的心驟然一沉。
宋矜安的這種狀態他很熟悉,從前她的情感障礙還未好轉時,經常會出現意識遲緩,眼神無法聚焦的模樣,就像現在。
頭頂落下溫熱的觸感,宋矜安回過神,撞進陸時嶼深暗如墨的雙眸中。
她闔了下眼,拉過他的手貼到頰邊,彷彿想從溫熱的掌心汲取暖意。
“怎麼了?”陸時嶼用另一只手握住她同樣冰冷的指尖,“有什麼事告訴我?”
宋矜安張了張口,看到他眉宇間耐心又溫柔的神情,心事剎那決堤。
她把自己交到他懷裏,感受到被牢牢圈住的安全感,緩慢地把下午和蘇慢慢的對話說給他聽。
最後一個字落下,陸時嶼的眼瞼寸寸低垂,掩住眸底危險的陰翳。
“我現在要怎麼辦呢?”宋矜安伏在他胸口,迷惘道,“繼續調查,找出兇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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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逝去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陸時嶼撫着她的後背,低聲道,“考慮這些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擡起頭看他,“什麼?”
“上一次吃安眠藥是什麼時候?”
宋矜安微微睜大眼,不明所以,“好像是……在酒吧重新遇到你的那天。”
果不其然,之後的藥物都不是她主動服下的。
迎上她略有不解的目光,陸時嶼無聲嘆息,把兩次血液樣本的結果告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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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藥物上動手腳,極其相似的手段。
唯一的區別,應該是對方沒辦法換掉宋矜安的藥,轉而用了其他方法。
比如,摻在她的飲食裏。
聽他說完,宋矜安忍不住怔忪,須臾,沒有太過意外。
會場的事情之後,她就隱約料到,有人步步緊逼地想置她於死地。
陸時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確認沒有出現放空的狀態,才繼續說,“帝京沈家的情況已經查到了。”
宋矜安下意識攥緊他的衣領。
“你外婆的確有精神病史,沈家沒落後,她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陸時嶼的語調無波無瀾,平鋪直敘般道,“至於沒落的原因,沈家歷代從政,你外公曾是帝京的執行祕書長,八年前被檢舉收受賄賂,以權謀私。”
作爲一方高官被檢舉,不僅仕途到頭,還會面臨雙規。倘若調查結果屬實,更是三代無法從政。
只是,又是八年前這個時間點。
有些事,如果過於巧合,往往便不是巧合了。
宋矜安默然了許久,“我外婆,她還在嗎?”
稱呼念得很生硬,畢竟她連這位老人長什麼樣都記不得了。
“還在。”陸時嶼摸着她不再冰涼的臉頰,“想去看看?”
宋矜安很輕地點頭。
她也不清楚爲何有這樣的念頭,就當是血緣關係的最後一絲維繫。
摸索着找到邊上的手機,她把蘇慢慢發過來的名字給陸時嶼看,“再幫我調查一個人吧,是當年給我媽媽開藥的醫生。”
陸時嶼睇了眼,低低地應聲。
宋矜安再次丟開手機,太陽穴陣陣跳動,思緒猶如瘋長的雜草。
“你說,會跟宋綦有關嗎?”
時至現下,她想不到誰會有這個動機,更叫不出父親這個稱呼。
回想起這些年的點滴,他們的父女關係冷漠疏離,像是刻進骨子裏。
可原因呢?
即便他知道宋矜淮非他親生,爲什麼要對她和母親下狠手,還是當年有更多她不知情的內幕。
陸時嶼不置可否,“沒有充分的證據,任何猜想都是假設。”
他動作輕柔地擡起她的下顎,“記住,不管發生什麼,真相如何,你都有我。”
一句你有我,勝過萬千的安慰和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