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一天,醫生給未醒的宋矜安注射營養液維持生命。
入院兩日,無數中西醫專家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包括嘗試鍼灸,卻仍是毫無起色。
午後,柏硯熟門熟路地走進病房,坐在牀旁愣神的墨妍看見他,迅速起身,“柏總。”
柏硯擺了擺手,徑自到她的位置上落座,“你去休息一下,我和弟妹說點話。”
遲疑了會,墨妍揣着滿腹心事退出病房。
她尚在自責,如果那天跟隨夫人一起下車,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空氣格外沉寂,透進窗戶的陽光照在宋矜安蒼白的臉龐上,顯出幾分病態的脆弱。
柏硯靠着椅背,懶散地疊起雙腿,“弟妹,睡了這麼久,差不多該醒了吧。”
不管宋矜安能不能聽到,他徐徐說道,“心理問題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有藥吃藥有病治病。可你呢,就是顧慮太多,結果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換做以往,陸時嶼肯定寸步不離地陪着你,但現在不行,他不能再對你無條件心軟。”
“雖然回了公司他也沒好到哪去,跟不要命的工作狂似的。你不是想讓宋氏垮臺嗎,估計很快就會實現了。”
今早柏硯收到的消息,宋氏集團內部資金鍊斷裂,即將申請破產保護。
這才是陸時嶼骨子裏的本色,殺伐果斷,心狠手辣,也正因如此,陸鈞斷不允許他被感情牽絆。
“宋矜安,陸時嶼還在等你,難道你真的不想見他了?”
柏硯也不清楚自己想說什麼,於他而言,陸時嶼的用情至深已經到了他都震撼的地步。
柏硯沒體會過,也無法共情。
半小時後,眼看宋矜安沒有絲毫反應,柏硯悻然地摸着鼻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他頂開椅子走出病房,剛想去露臺抽根菸,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了鈴聲。
看清來電顯示,他不免驚訝地挑高眉峯。
“找我有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數秒,隨後傳來姜遇清淡的音色,“你在哪?”
柏硯咬着煙按下打火機,“怎麼?你這是關心我?”
姜遇不答反問,“矜安她……還好嗎?”
“想知道幹嘛不自己來醫院。”柏硯往外吹了口煙,語氣隱隱不愉。
“我有工作暫時趕不回來。”
姜遇會知道,是由於柏晞和她接洽工作時說漏了嘴,但她在國外參加拍攝,近幾天都沒法回來。
柏硯的舌尖抵了下腮幫,“人還沒醒。”
他倒是忘了,經紀人向他彙報過近期的行程。
姜遇低迷地嘆氣,“那不打擾你了,再見。”
嘟嘟嘟——
電話斷了線,柏硯太陽穴突突直跳,面色沉冷得像結了冰。
這個女人的情商是不是負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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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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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宋家別墅。
聞蘭溪端着托盤從廚房出來,緩步穿過客廳,將手裏的粥放在茶几上。
她順勢坐下,輕言細語道,“吃點東西吧,從昨晚到現在你滴水未進,這樣身子熬不住。”
宋綦擡掌搓着腦門,“不了,沒胃口。”
聞蘭溪沒有勉強,彎身將摔在地上碎了屏幕的手機撿起來。
“公司的事……”
她剛問了幾個字,就被宋綦打斷,“我還在想辦法,能籌到外部融資最好,實在不行,等破產保護啓動,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聞蘭溪點頭,伸手撫平宋綦領口的褶皺,“陸董那裏,當真沒得通融嗎?”
“一丘之貉。”宋綦冷哼道,“他兒子若有能力吞下宋氏,我看他高興還來不及。”
頓了頓,他又覺怒火攻心,“說到底,都是宋矜安這個孽障從中作梗,當初就應該讓她……”
驀地像是想起什麼,宋綦收住了話。
聞蘭溪閃了閃神,轉而道,“這事怪不得矜安,畢竟商人的利益永遠不止於眼前。對了。我聽說最近矜安也住院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活該,她最好死在裏面別出來了!”
面對宋綦的怒氣,聞蘭溪始終安撫地輕拍他的後背。
漸漸的,他平息了情緒。
“你別太擔心,這些年多少攢了些家底,大不了我們換個地方生活。”
宋綦握住聞蘭溪保養得宜的手,“再怎麼樣,也不會苦了你和阿執。”
聞蘭溪彎脣笑着,垂眸凝着兩人交握的雙手,面容嫺靜又溫柔。
但在宋綦看不到的角度,她的雙眸閃過精明的暗芒。
……
傍晚五點。
冬季的天色暗得早,季霖澤打開病房的燈,拉過椅子在牀邊坐下。
昏黃的光線落在宋矜安臉上,那雙本該顧盼生輝的眼眸,此時依舊緊緊閉着。
相識七年,季霖澤從未感覺這般的無能爲力。
他擡眸望着天花板,喉結滑動了幾下,低低緩緩道,“矜安,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歡了你六年吧。”
“從前我一直在等,等你不再是我的患者的那天。”
“但我終是沒這個機會,因爲你有了陸時嶼,跟他相比,我輸得無話可說。”
如果不是宋矜安昏睡着,這些話季霖澤永遠不會出口,他的第一次表白,也是最後一次。
“矜安,你那麼愛陸時嶼,不想醒來看看他嗎?”
“他很難過,你不會捨得他難過的,對嗎?”
季霖澤從沒想過他會在宋矜安面前說這番話,換做幾個月前,他恐怕做不到如此大度。
但季霖澤不得不承認,陸時嶼是宋矜安的救贖,是他將她從黑暗里拉了出來。
“時……嶼……”
一絲微不可覺的聲音極其艱難地從牀上傳來。
季霖澤呼吸一窒,陡然循聲看去,視線所及是宋矜安顫動着睫毛,脣角翕張的一幕。
他霍然站起,撐着牀欄俯身靠近,“矜安?”
宋矜安睡了太久,頭腦仍處於混沌不清的狀態,她很吃力地睜開眼,聲如蚊吶,“時嶼……”
季霖澤本想安慰她一句,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目光晦澀地久久失語。
短短數秒,宋矜安的眼瞼低垂,彷彿要再次昏睡。
季霖澤緊攥着拳,拔高了音量,“矜安,不要睡,你想見陸時嶼就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