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而且是難以啓齒的毒,燕今一眼便能斷定。
看看天色,顯然已經不早了。
皇宮內院,危機四伏,一個長相和穿着皆不俗的男子昏倒在太醫院門口,說沒有陰謀她是不信的。
雖然翊王對不起她,但她頂着翊王妃的頭銜,自然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多少人等着給翊王這個香餑餑下套,耐不了他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也不是沒可能,她今日再小心,也不能保證沒有被任何一人察覺到行蹤。
如果此時不走,等被人發現更走不了。
蹲下身,她從袖中取出一顆解毒丸塞進男人嘴裏。
“這解毒丸只能緩一時之急,你別怪我,我首先得活着才有資格治病救人,能不能躲過這一劫,看你的造化了。”
起了身,沒走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咬咬牙,索性將整瓶解毒丸都塞進男人手中,“藥全給你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如果不想被人陷害枉死,那就活着戰鬥,好自爲之吧。”
左右看了看,趁着無人,燕今不再逗留匆匆起身離開,並未察覺拖地的裙襬下,被撕走了一方帶着寒梅的裙角。
朦朧視線下,是女子起身匆匆離去的身影,姬宸伸手,全身之力也只抓下了這麼一塊布料。
紅牆琉瓦之上,一抹暗影飛身而下,看到姬宸,形色驚惶地上前攙扶,“主子,屬下這就幫你去尋藥。”
姬宸艱澀地開口,“芷陽公主呢?”
“主子警醒,第一時間弄昏了她,屬下已經抄近路送回她寢宮,並無人察覺。”
姬宸鬆了口氣,許是那女子的藥起了作用,體內深處如萬蟲啃噬的痛癢緩解了不少,他喘了口氣,“此地不能久留,只怕還有一場大戲等着我們,先回去。”
“可是你……”
“我沒事。”他徐徐翻開掌心,白色瓷瓶安靜躺着,他舉至眼前,又看一眼攥在另一手裏的一節紗絹,恍恍彎起了脣角。
活着……戰鬥嗎?
*
卻落軒。
姬宸前腳才踏進寢殿,後腳便聽見太監尖嗓洪亮,“皇上駕到,儷妃娘娘到。”
“你先退下,拿着這個,去查查今日進宮來穿着這布料和顏色衣裳的女子是何來歷。”
暗影接過,看了眼衣料上一簇被撕了對半的寒梅,頷首拱手,轉眼已不見人影。
姬宸利落地脫下身上沾了灰漬的外裳,抄起屏風上的素白外袍套上走到正廳,迎頭便看到天昭帝和儷妃帶着宮人進來。
浩浩蕩蕩的架勢,來勢洶洶。
姬宸神情恭敬地跪地叩拜,“微臣見過皇上,見過儷妃娘娘。”
天昭帝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天子之勢,不怒自威,讓在場所有人屏息躬身,戰戰兢兢。
一陣無聲的靜默過後,天昭帝在他身側掠過,落座在太師椅上,立刻有宮人呈上茶水,他沒有捧杯盞,反倒捻起杯蓋,一下一下輕釦着,諱莫如深。
空氣,無聲勝有聲。
“宸王爺自東疏來大焱八年一向深居簡出,克己復禮,朕心甚慰,朕觀近日天色漸暑,夏日將至,便讓人送些消暑之物過來。”
話落,不給姬宸答覆的機會,或捧或拿的宮人長驅直入內寢殿。
儷妃捻着絹帕,軟腰款擺地走到天昭帝身側,端着那杯半溫的茶水吹了吹,笑着遞到天昭帝跟前。
見天昭帝接過去,她才開口,聲如鶯啼動人,“宸王爺謙謙君子,才華卓絕,陛下一直讚不絕口,我大焱泱泱大國,衆皇子雖有逸羣之才,也都不曾讓陛下心心念念着誰,這等好福氣,可不是誰都有的呢。”
聞言,姬宸垂眸,謙遜恭敬道,“陛下隆恩,微臣定當銘記。”
內寢殿的宮人魚貫而出,爲首的太監衝着天昭帝搖了搖頭,後者心領神會,眉目沉沉道,“時辰不早了,朕也乏了,你早些歇息吧。”
“微臣恭送皇上,恭送儷妃娘娘。”
一簇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姬宸慢條斯理地站起身,輕輕撣了撣衣裳,溫潤無害的笑容漸漸凝固,直至冷凍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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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乾宮。
低壓蔓延,所有宮人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內侍總管白公公仔細呈上茶水,餘光小心打量了一眼,才謹慎道,“皇上,芷心宮的宮人來報,芷陽公主一直都在殿內,並未出過宮門。”
天昭帝撩起眼風看向他,白公公立馬跪了下去,冷汗連連道,“皇上息怒,距離宸王爺離宮回東疏還有半年,此計不成,可再尋他計。”
天昭帝端起茶盞,熟悉的茶香卻勾不起他絲毫興趣,又心煩意亂地擱了回去。
姬宸是東疏國二皇子,十歲便展現文韜武略之才,他膝下皇子衆多,卻沒有一個及得上此人,八年前若不是容煜一戟定乾坤,如今被迫俯低做小的當是他大焱國。
將他困在大焱八年,既是大焱和東梳相安無事的固壘,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刃,他越是滴水不漏無可挑剔,越是叫人寢食難安。
殺不得,最好的辦法就只剩下將他永困大焱。
今日用芷陽爲餌失敗,也不是毫無所獲,至少證明這頭蟄伏的野獸已經伸出利爪。
只要他有不臣之心,他便不愁撕不開這口子。
說到姬宸,天昭帝不由想起昨日連夜離京的容煜。
他站起身,踱步間反覆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似是想到什麼,倏地一頓,問道,“白安,今日母后謝佛禮,翊王妃可來了?”
白公公頷首笑道,“老奴正要和陛下稟報此事,那翊王妃不僅到了,還好生威風了一把,憑着一幅百獸圖力壓羣芳不說,一口伶牙俐齒更是讓衆家夫人小姐慷慨解囊,爲前線將士捐衣補糧呢。”
“伶牙俐齒?”天昭帝挑眉,似是無法與腦中知道的信息畫上等號,“是燕尚書的嫡長女?”
“陛下,千真萬確呢,老奴可是特意向太后身旁的陶嬤嬤打聽的。”
“呵,這可有意思了。”天昭帝端起茶水,心情難得好了起來,莫不是這女子深藏不漏,連着燕家全府都瞞了個密不透風。
如果真是如此,這門他親自賜下的婚事就變得耐人尋味了。
“翊王妃既有拔萃之才不多加善用豈不可惜。”天昭帝沉沉發笑,“白安,明日你帶朕旨意,便將此次女眷爲前線將士捐贈之事全權交予翊王妃督辦。”
白公公垂眸一笑,“皇上深謀遠慮,老奴望塵莫及。”
這翊王妃是騾子還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