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茂密的林間,一匹簡陋的黑色馬車踏聲不停,光聽呼嘯風聲,便知速度極快。
馬車內的燕今快被顛吐了,偏偏對面坐着的男子不動如山,如果不是還有氣,那樣兒真和死人沒差。
“大哥,我們已經趕了快兩天了,京城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了,歇口氣不會有人趕上來的。”
男人睜開眼皮,冰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沒有一絲溫度,“可以,你想歇,我便丟你下去,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片林中有野豬,你這樣的,塞牙縫都不夠。”
燕今吞了吞口水,老實閉嘴了。
又堅挺了一個時辰,天幕掀了混黑馬車才終於停了下來,在一座廢棄許久的寺廟外。
男人率先下馬,毫無憐香惜玉之意地將被晃得頭昏眼花的她丟在馬車內。
燕今緩了許久才順足了氣走出來,迎面便對上一個滿臉絡腮鬍,凶神惡煞的大漢。
“磨蹭什麼,趕緊下來!”
燕今不多說,識時務地下了馬車,跟着大漢才走了兩步便聽到裏頭傳出碎瓷聲,隨之而來的是驚慌失措的呼吼,“二叔,二叔你醒醒!”
大漢臉色一怵,提了步,飛身進廟,跟在後頭的燕今也沒耽擱,快步而上,到了廟門口便見幾人圍着一個躺在草蓆地上的灰髮老者,哀慟急呼。
地上的碎碗潑灑了一地褐色液體。
燕今瞧了會兒,邁步進來,先沾了地上的藥汁仔細聞了聞,這才幽幽開口,“人已經昏厥,你們圍成一堆堵着氣只會讓他死的更快。”
爲首男子倏然扭頭過來,兇戾的目光讓人如芒在背。
燕今無懼迎視,“你瞪我也無濟於事,我要是你,就會趕緊求尋大夫。”
另一男子悲痛怒喝,“少說風涼話,這荒山野地,哪來的大夫?”
“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燕今起身走到爲首男子跟前,笑眯眯道,“救還是不救但憑你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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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哥不可,她被我們擒來,豈會甘心幫我們,定然在使詐。”
燕今垂眸看了眼臉色灰白,脣色發紫的老者,心中急切,面上卻紋絲不動地談判,“如何?”
“救,除了放你回去,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成交。”
聲落,她立刻挽起袖子蹲下,瞳孔發散,脖頸脈搏細弱,面色已呈死灰,側頭平貼胸口,心跳幾乎全無。
“是被人所傷,還是自己發病?”
她需要確定沒有外力造成的內傷。
“自己發病,三天前也發過一次,皆是胸口絞痛,繼而口脣透紫。”
燕今當機立斷伸直肘關節,兩手重疊五指壓扣,在胸骨中下三分一處開始心肺復甦。
守在一側的幾人先是一怔,其中一個當場暴跳,“她要行兇!”
一聲起,所有人面色一沉,離燕今最近的一個男子當即拔刀往她身上砍去,十一眼疾手快擋下刀刃,還是讓刀尖劃過燕今的手背。
口子不小,鮮紅的血漫在白透的皮膚上異常刺目。
“十一哥,你幹什麼阻攔,她要對尤二叔行兇。”
十一將刀刃推了回去,冷聲道,“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她是在行兇嗎?”
衆人被警醒,目光所及,眼前的女子恍若未覺痛意,清湛的目光迥熱如火,伸直的胳膊一下又一下,極有節奏又不停歇地按壓着,每隔少頃便停下探尋頸脈,三四個循環下來,所有人驚喜地發現尤二叔紫紺的口脣慢慢轉爲紅潤。
燕今檢查了一圈,瞳孔由大縮小,有光反應,勁動脈由弱變強。
她才吐出一口氣,直接由跪坐變癱坐。
一頭的汗,卻是如釋重負的笑,“沒事了,稍後我拿藥給你。”
其中一人狐疑上前,搭了尤二叔的脈搏許久,才轉頭衝着衆人點點頭,表情複雜。
注意力松下去,燕今才發現自己手背上多了道口子,還不淺,血流的她衣袖都溼紅了一片。
“哪兒被剮蹭到了這麼深的口子?”她暗自嘟囔着,從裙襬下撕下布條,繞着手背纏了兩圈。
說着無心,聽着有意,所有人都緘默了下來,氣氛微妙的一言難盡。
小人之心,君子之腹,高下立見。
“翊王妃,救命之恩,無以爲報,我方才的話依舊作數,你可以提任何條件。”
燕今抹着額頭的汗看他一眼,“行啊,我確實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瞧吧,就算是真的救了人,那也是心懷不軌地救,還不是爲了自己,馬上就要提出苛刻又爲難的條件讓他們去做。
衆人理所當然地不屑着,彷彿這樣不恥的理由便能讓他們心中的愧責消散不少。
“你要是想讓我們放你走,想都不要想。”
燕今朝着呵斥的人笑了一笑,“放心,我暫時不會走,只是想讓你們去翊王府打探一下,我的貼身侍婢白英有沒有在府內,是否安然?”
“就這?”
“就這!”
“不過一個小丫鬟,需要你這麼上心嗎?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不提個更大的條件,一會兒要是反悔我們可不應。”
“我不反悔,你們儘快去幫我打探就成,還有……”她神情一肅道,“丫鬟不是人?一天是我燕今的人,我便護她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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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垂頭,再不敢腹誹,一羣大男人的度量被一個女人比的灰都不剩,不言不語也掩蓋不住他們的汗顏。
一刻鐘後,破廟內燃起火堆,衆人各司其職,燕今坐在草堆上,打量了一圈覺得怪異。
“對我們很好奇?”
她擡頭看了十一一眼,笑了,“反正不是大焱人。”
看他微怔,燕今才道,“你們着裝不似大焱民風,而且所用兵器都很古怪罕見,但是個個又特別團結,我猜測你們應該是一個獨立的族羣?”
十一極淺地勾了勾脣角,挨着她身邊坐下,“我的祕密顯而易見,那麼你的呢?”
抽了跟稻草在手中把玩,“傳言中的翊王妃可和如今的你大不相同,你身上的祕密又是什麼?”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如果不是被逼無奈,爲謀生路,誰願意劍走偏鋒?對旁人來說的嘲諷奚落,於我而言卻是最好的保護傘。”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大智若愚,當是你這樣的女子。”
燕今毫不謙虛地笑了,“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你應該不介意解釋一下爲什麼非要抓我?你和容煜是死敵啊?”
十一繃着脣沉默了許久,才道,“死敵算不上,他擒了我兄長,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