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口到正廳還有一段露天長道,薛宜若一副站都站不穩的模樣,阿環反應飛快地撿起容烯掉在地上的傘,雙手緊緊抓握,打的又認真又仔細,一副我騰不出手再扶小姐的模樣。
容烯一臉爲難地僵持。
“殿下不必爲難,既好心給宜若一處避雨之所已經感激不盡,宜若又怎麼敢再麻煩殿下幫襯,宜若能自己走,殿下鬆開我吧。”
他一鬆開,她鐵定倒地。
薛宜若顯然不是個做戲行家,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沒藏好。
容烯心如明鏡,無可奈何又哭笑不得。
薛宜若作勢要鬆開他,只是還沒走兩步,又趔趄了一步,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容烯還是眉頭一跳,下意識就探了手,從後將她接了個正着,薛宜若慣性往後一倒,正好抵住了結實的胸膛。
兩人都愣了,這樣的姿勢過於親暱,親暱的讓人面紅耳赤,站在前頭的薛宜若心如擂鼓,耳根發熱,可心跳的觸動這般劇烈,好似又不止她一人失了控。
這個認知,讓她竊竊緊張起來又有些不敢置信地期盼起來,她沒有回頭,而是借勢直接仰頭看向他。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毫無預兆地掃到容烯眼中急於掩藏卻沒來得及藏好的隱忍。
薛宜若怔忪了片刻,意外過後,她喜不自勝,幾乎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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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抓了現行的容烯有些無地自容地撇開頭,“薛小姐,得罪了。”
爲了儘快結束這份尷尬和難堪,他利索地將人橫抱了起來,身後盯了半天的阿環沒瞧出兩人之間的你來我往,見到容烯像是突然開竅了,她喜上眉梢,飛快上前幫兩人打着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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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宜若擡着下巴,眼底的歡喜一刻也沒淡過,近乎癡迷地望着他分明的下顎,冷薄的脣,高挺的鼻,冷靜的眼,哦不,這一刻可一點都不冷靜,裝的。
她的笑意浸在溫潤的眸子裏,澄澈的不像話,“殿下如此大恩,宜若無以爲報。”
容烯手一顫,差點將她抖出去。
薛宜若眼中的笑意幾乎溢出來,“殿下放心,宜若下一句不是以身相許。”
容烯發窘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兒擺,只加快了腳步,將人送進了主臥。
臥房的擺設實在說不上多奢華,牀到桌椅櫃全是最樸素無華的款式材質,倒是牆上掛的字畫頗有點睛之效。
這是他的臥房,意料之中乾淨,意料之外的簡素。
薛宜若被放在牀沿上,知道她在打量,容烯連頭都快擡不起來,堂堂皇子,如此寒酸,她一定很後悔吧。
若不是府內實在沒有體面一些的客房可騰出來,他也不至於被迫無奈將她抱進自己的臥房。
可這已經是府內最好的房間,在她眼中,可能和薛府的下人房也相差無幾吧。
“薛姑娘稍坐。”他轉身去了屏風後,心已經涼了半截。
信誓旦旦絕不動搖,可一旦鬆了這份心軟,那些卑怯的,羞恥的,窘迫的難堪便會如山般壓下來,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的感受,有多害怕從她眼中瞧出一絲輕視。
那個如嬌似玉的姑娘正坐在他的房內,滿懷新奇地探索打量,可能不用半盞茶功夫,她就會想通,兩人之間的天差地別。
這樣也好,死心了也好。
打開衣櫃,他的視線定格在櫃子最上層,那兩身洗的褪色的女裝,心中五味雜陳。
那是先妻留下的,那個姑娘憨實平凡,怯懦脆弱,兩人雖都不是你情我願,身不由己做了幾年貌合神離的夫妻,但沒有給過她一個王妃該有的體面生活,終歸是虧欠了她。
可外頭坐着的,是個全然不同的女子,她明豔堅強,矜貴無雙,只要她願意,這天下的體面都會送到她眼前。
落寞地垂下眸子,容烯抽了一套衣服,等了一會兒,才走了出來。
“薛小姐,府中沒有女裝,這是先妻留下的,有些寒酸,若不嫌棄便先……”
“不嫌棄。”薛宜若將手伸出來,停在他跟前。
那手,依舊帶着一對翡色的玉鐲,一如七年前,纖細白皙,柔潤不可方物,能握住的男子該是何等的福氣。
見他發愣,她輕輕一笑,從他手中徑自接了過去。
這布料又舊又粗就算了,居然還抽絲了,在旁邊瞧着的阿環忍了忍,瞧着自家小姐滿心歡喜的模樣,不得不把話嚥了回去。
“小姐,奴婢伺候你更衣吧。”
容烯聞言,淡淡道,“那本王出去,熬些薑湯過來。”
門才關上,阿環的聲音便忍不下了,“小姐,這衣裳太粗糙了,軒王府當真如外界傳言,已經窘迫到這般地步了,好歹也是曾經的軒王妃,竟然連兩身上乘一些的衣裙都沒有。”
薛宜若解開溼透的衣衫,慢條斯理套上這身粗布衣裳,輕聲道,“這話可不許在殿下跟前提及了。”
阿環無奈,“好好好,奴婢啥也不說。”
一個意外而來的皇子,母親身份低微,皇上置之不理,內務府自然也不會上心,可阿環說的也沒錯,宮內有規定,每個妃嬪以及皇子公主每月的銀錢都有固定的審計份額,軒王再怎麼不受待見,好歹還是皇子,按理說也不至於如此落魄。
清亮的目光掃過這主臥,不管是窗櫺還是桌椅,都看出的有些年歲,靠窗的桌臺上,放着幾幅字畫,全是黑白水墨,如人一般,清清冷冷。
薛宜若輕撫而過,因爲紙張的粗糙感而微微凝眉。
“薛小姐。”
房門外傳來恭敬的聲響,薛宜若聽出是管家的聲音,忙讓阿環去開門。
管家端着熱氣騰騰的薑湯,笑着進來,薛宜若往他身後多瞧了兩眼,見沒人,難掩澀然道,“有勞管家。”
當真是人間富貴花一樣的人兒,就連這樣的粗布衣裳都能穿的這般端莊溫雅,管家瞧出她的小心思,溫聲笑道,“薛小姐快些喝吧,王爺準備些吃食,一會兒還會過來,這薑湯也是王爺親自熬的,也不知小姐喜……”
話都沒說完,薛宜若二話不說就端了碗,顧不得燙口,迫不及待地吞嚥。
“小姐,你慢些慢些。”
容烯提着食盒進來的時候,便瞧見她又呼舌頭,又急着下嚥的嬌憨模樣,憋的一張小臉又紅又俏。
他站在門口,頎長的身影清傲如雪,似冷月孤懸的眉眼間,被一抹極淺的笑氳開了萬千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