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功夫,身處其中的容煜陡然扣住了桶沿,只見他面部抽搐,身處如此極寒之中卻浸出了一身的汗,額角和脖間的青筋肉眼可見地綻出,根根都膨脹在崩裂邊緣。
猩紅的眸,血絲遍佈,幾欲泣血,可他卻硬是沒啃一聲,看的幻谷眉頭都快打結了。
被下過冰蠱的人不是沒有,最差的挨不過一次發作便死了,好一點的捱過幾年最後實在受不住折磨自裁。
像容煜這般走過多年,如今還能承受摧心折骨之痛的,世所罕見。
他的意志力強悍到難以想象的可怕。
“小子,忍不住便算了吧。”幻谷是真的看不下去了,這蠱人不做也罷了,光是衝他這身錚錚鐵骨,他都替他難受。
容煜呼吸寸斷,拖曳着顫聲,聲嘶力竭道,“不……”
一聲不吭的鬼谷子摞着白鬚,眉目緊鎖。
冰蠱既是他所制,其中痛苦他自然比誰都清楚,發作時的痛苦固然折磨,可相比解蠱時,只能算小巫見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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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彷彿將神魂硬生生抽離身體,讓神智分崩離析的痛苦,已不是單單肉體疼痛能相比的了。
這後生小輩,實屬鐵漢。
而冰蠱剛研製出來的初衷只是爲了抗衡熱症極症患者,可到最後,他發現殺傷力已經遠超過治療初衷,便親手禁令了冰蠱。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來,還是有人幹着倒行逆施的喪心病狂之事。
說到底,這其中,他也責無旁貸。
祕藏一日找不到,這爲禍天下蒼生的風險一日不可卸。
鬼谷子心事重重地嘆息,轉眸間,他陡然看到容煜一只手中捏着什麼東西,像是個荷包,荷包的邊角垂落幾絲黑髮。
被他緊緊捏在手裏,彷彿神助般堅不可摧。
他微微一怔,瞬間恍然。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那個女子,對他來說,當真如命如心般,他那麼努力不讓自己死在冰蠱之下,多半也是因爲那女子吧。
罷了,深情怨過誰。
鬼谷子沉下眸子,擡步往外而去。
見幻谷還杵在原地,他眉心一皺,不悅道,“看什麼看,看了他就能舒坦了?還不趕緊去準備,等他冰蠱壓制住,還得馬上續上定神藥。”
幻谷恍然道,“哦對對,說得對,我這便去準備。”
房內的容煜顫抖着將目光轉向手邊,吃力地擠出一絲笑。
啊滿,等着我……
……
“還是沒有消息嗎?”
莫青硯撓着頭,不比燕今冷靜,“明日便是十五了,若是將軍在外,今日若不回,只怕回不來了,這幾日全是貴妃娘娘在皇上那邊斡旋,可到底不是長久之策,明日便是兩國聯親大婚日,若將軍回不來,那便是欺君之罪,皇上就瞅着沒捏住主子的把柄,此次要栽了,翊王府只怕都要跟着遭殃。”
燕今眉頭緊鎖,“秋森呢,也沒有消息嗎?”
他若身陷囹圄,必定會保秋森先行回來報信。
如果不是兩人一起被困住,那便是兩人走散了。
無論哪一個,都不樂觀。
莫青硯搖頭,愁眉苦臉,“秋樂也已經問了我許多次了,一直以爲是我瞞着事,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燕今沉銀許久,道,“你先回去,若有消息第一時間讓人來太醫院首府通知我。”
“好。”
臨分道時,燕今陡然想到什麼,多加了一句,“不要送信,給我打個信號,我今日不出府等你的消息,看見了自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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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硯不明所以,燕今面無表情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別問,照我說的做。”
預止的離開到現在這般久,眼看着馬上兩國聯親,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留下,這絕對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她不知道這其中哪裏出了岔,可不得不起了防人之心。
莫青硯雖不解,卻也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回了太醫院首府,剛入門,和門房擦肩而過時被冷不丁喊了聲。
府內不少人知道岑言是空降來的,雖然不知道他身後背景,但誰也不會去得罪一個未知的風險,府內所有下人都對他抱着幾分敬意。
燕今聞聲扭頭望去,左右看了看,“叫我嗎?”
“是啊。”門房笑着迎上來,昨日薛少將軍的信件被梅姑娘帶走了,可接信件的人是他,他本是爲了討功才喊住燕今刻意提及想討個好,“昨日薛少將軍他……”
“岑言。”
門房聽見梅以絮的聲音,已經到嘴的話趕緊收了回去,尷尬地攪着手指。
燕今回頭看了眼身後緩緩走來的梅以絮,蹙眉問門房,“你要說什麼?薛少將軍找我了?”
“薛少將軍昨日從北域慶城剿匪凱旋,皇上龍心大悅,大賞薛少將軍,京中都傳遍了,這門房一貫瞻仰薛少將軍,逢人便要說一遍,我今日已經聽到府中下人都在討論此事。”
梅以絮笑着看向門房,後者頭皮一麻,連連改口,“嗐,對對對沒錯,便是這事,薛少將軍好不神勇,英武風姿叫人歎服。”
燕今默語,直視門房,“當真沒別的事要說了?”
“沒,沒有了,確實只有此事。”在梅以絮一瞬不離的注視下,他艱澀地吞了吞口水,“那,那我便先去忙了,你們聊。”
燕今看着人離去時有些慌急的背影,總感覺哪裏怪異,而他想說的極可能不是此事,可又無法再細問了。
“如今府中下人越發沒有規矩了,回頭我會跟師父說一聲好好管束一下。”
燕今微垂了眸子,聲音淡冷不辨喜怒,“你以往只會說,府內活躍些才熱鬧。”
梅以絮楞了楞,旋即笑道,“我明日便要走了,以後不知還能否再見,我們能好好聊聊嗎?”
“你我之間,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你也不必特意試探我,我不欠你,但我欠了旁人,便是不因爲你,我明日也會幫你。”
說完,繞過她徑自而去,幾步開外,她又停了停,沒有回頭道,“容煜至今未歸,毫無消息,此事同我幫你毫無干系,若此事與你無關便罷了,可倘若與你有關,我依然會循諾幫你,但是經此之後,你我便只剩敵人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