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呢?”
燕今腳下生風,啊環緊跟在後,“早前宮裏來信,說太后抱恙想見我們小姐,前腳離開不到一個時辰,王爺便發病了。”
若不是出門急,又擔心容烯的情況,薛宜若是不會將貼身人啊環也留在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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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所有不幸都擠在一起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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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今進門來,容烯的臉色已經白的近乎透明,這兩月的續命,已經是她窮極一切的結果,可再怎麼差,也不會驟然這麼嚴重。
她解下狐氅隨手一放,系在腰間的牛皮袋迅速翻出,手起針落,最後一針落下,她臉色凝重哀默。
“娘娘,王爺怎麼樣了?”
燕今沒有搭話,“倒杯茶水過來。”
啊環照做,剛取過來,便見燕今用浸過藥水的銀針扎破了容烯的指尖,啊環驚愕地愣住。
指尖扎破,只有一個小小的紅點,卻許久不見血液涌出。
這怎麼可能……
燕今掐着指尖,用力擠壓,可仍舊無濟於事。
她眉目沉冽,繃緊的指尖僵硬地蜷了蜷,隨即抽出匕首,利落地劃開了容烯的手腕靜脈。
啊環嚇得呼吸險些窒了,“娘娘……”
一滴,二滴……
“茶杯!”
啊環驚醒,忙遞上杯子。
紅到發黑的血落進茶水中,漸漸氤氳開淺淺的綠色。
燕今一言不發地盯着茶水裏的那抹綠,不辨喜怒地問道,“姐姐離開後,誰進過臥房?”
“只有送食物和更換茶水的下人,但是王爺一口都沒動過。”
燕今扭頭,桌上的食盤上放着清粥,一口未動,至於茶水也是原封不動地擺放着。
她收回目光,卻掃到了牀邊的矮凳上,放着一碗只剩殘渣的藥和一個空杯子。
啊環見此,立刻道,“娘娘,藥是我親自熬的,一步未曾離開,方子都是按照您先前給的,半點不敢差池,一熬好我便立刻端過來給王爺喝下了。”
中間沒有假他人之手,那便不是藥的問題。
“把那杯子拿給我。”
啊環不疑有他地遞上,“我見藥燙口,便讓下人取了茶盞分了幾次給王爺喂下,那杯子也是那套一起送來的茶具裏拿的……”
啊環說着的時候,手便指向了桌子。
可下一瞬,她愕然地瞪大眼。
一套茶具六個杯子,那六個杯子,除了方才給燕今遞上了一個,現在還有五個完好扣在那。
啊環渾身冷涼,血液幾乎凝凍。
燕今顧不上啊環的情緒,在察覺到杯子內異樣時,厲聲急喝,“凌人,馬上拿下今日奉茶的婢子。”
候在門口的方凌人幾乎是聲落的同時人已經飛身而去。
“是奴婢……是奴婢害了王爺……”啊環面無血色地癱坐在地,顫抖不止。
小姐對王爺的事事必躬親,但凡臥室內的所有東西每一樣都親自查驗,確保毫無問題。
她只是,只是差了那回頭看上一眼,這一念之差,竟害的王爺毒發瀕死。
啊環咬牙,眼淚止不住地掉,她該怎麼面對小姐。
“起來,若你以死謝罪姐夫能醒來我也不會攔你,今日府內情況好好回想一下,有何異常?”
姐姐前腳離開,姐夫後腳便毒發,這不是巧合,是蓄謀。
啊環爬起來,深吸口氣,才道,“今日倒是沒有異常,只是昨日宮中的穆院首奉旨來過一趟,看診過後也沒有開新的藥方,直道娘娘您的藥方便是極好了。”
天昭帝昏庸無道,醉心修仙,幾個兒子都死絕了也沒見過他爲誰難過過,他會突然慈父上身,讓穆柯丞特意來給向來不待見的容烯看診?
“娘娘……”方凌人從外頭進來,臉色難看,“今日奉茶水的婢子被發現淹死在荷花池,身體還有餘溫,當是剛死不久。”
握在手中的杯子險些被捏碎,半晌,她面無表情地鬆開,深黑的眸底席捲着冷風厲雨,“凌人,不管用什麼法子,去宮裏將姐姐接出來。”
方凌人連遲疑都沒有,稍一頷首便飛身離開了。
他們有心讓姐夫死不夠,竟狠毒到讓他們夫妻陰陽兩隔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指尖嵌入手心,骨節被勒的根根泛白,她不會放過,一個都不會!
“啊環……”
啊環顫抖着嘴脣看着她,隱隱已經明白了什麼。
燕今轉過身,眼底霧氣浮起又被強行壓下,她緊緊闔了闔眼,再睜開,面色沉寂如死灰,她如鯁在喉,艱澀道,“我用銀針吊住姐夫最後一口氣,但已經只是虛氣了,半個時辰姐姐能回來,便能見上最後一面,若是回不來……”
她垂眸,終究淚溼了手背,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如針扎入心,“去,準備白事吧……”
啊環死死捂住嘴,痛哭流涕。
“別自責,也別想着爲姐姐以死謝罪,她現在比任何人都經不起失去了。”
啊環緩緩滑跪下去,哭的撕心裂肺,蜷成一團。
半個時辰後,燕今紅着眼攬着已經哭成小淚人的容嬋守在容烯牀頭。
容烯的整副面孔包括嘴脣都只剩下近乎透明的白了,這是慢毒和今日之毒的摧殺,他的血液在僵化,漸而被體內毒性蠶食,最後整副身軀都會變成如雪人一般,皮膚漸漸透明化,輕輕觸碰便破碎。
“父王,你別睡了好不好,嬋兒以後再也不貪嘴了,嬋兒都聽父王的話,父王你起來好不好……”
“是父王不好,嬋兒以後要乖乖的,聽母妃的話……”
容烯深知已經沒有時間了,她多想再抱抱女兒,告訴他,父王有多愛她,可他已經連手都擡不起來了。
“啊今……”
“我在。”
“往後,若兒和嬋兒便,便拜託你了。”他目色昏眩地望着眼前漸漸模糊開的人影,終究遺憾地嘆息了一聲,“到底,我還是負了若兒……”
房門口,薛宜若一身狼狽地飛奔而入,他看見她的惶急,看見她的滿面淚痕又強行撐起笑意。
她想讓他記住最後一面,最美的一面,如初見那般,一眼萬年的那個她。
兩只手碰上的那一瞬,容烯強撐的信念終於鬆懈,他漸漸闔上了眼,握着薛宜若的手安詳的彷彿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