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徹將她擡進了府,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卻是她進大將軍府的目的,可如今心願達成,距離幫助姬宸實現大計更近一步,她卻發現自己半點也開心不起來。
歐陽徹知道,他什麼都知道,爲什麼還要邃她心願。
偏偏,他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同她共處一個屋檐,對她噓寒問暖,知道她心有所屬,至今都沒有勉強過她侍寢。
他就像個身經百戰的獵人,將一個猶豫不決,舉棋不定的獵物拿捏的動彈不得。
“小夫人!”耳邊又響起素雪漸失耐心的聲音,“您別怪奴婢多嘴,只要拿到將軍手中的遺詔,你才有往後的好日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人都在傳,皇帝最後一次清醒前召見了歐陽徹,將立儲的遺詔交給了他,這一舉就等同默認了歐陽徹執掌東疏的大權,就連繼任人都由他說了算。
消息一出,幾位皇子頓時坐不住了,光是大皇子姬寅藉着各種由頭遞過來的拜帖都不下十餘次,可次次都被打了回去。
而最沉得住氣的二皇子姬宸除了納妾那日來過一回大將軍府道賀,之後再也沒登門過,只每日焚香禱告,日日進宮爲皇帝侍疾。
百官皆腹誹,越是這種時刻,大皇子的莽撞衝動和二皇子的沉穩孝謹高下立見。
旁人不知,梅以絮卻心知肚明,他如此沉得住氣的籌碼無非是她如他所願進了歐陽徹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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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入了歐陽徹的眼,是姬宸沒多少勝算賭注下的意外之喜。
“小夫人……”
“除了任務,啊宸沒有別的話交代你嗎?”
素雪明顯一愣,似是終於察覺到自己太過心急,蹩腳又生硬地改口道,“當然有,主子說,你辛苦了,讓你,讓你多討大將軍歡心,等任務完成了,就封你做娘娘。”
梅以絮深吸了口氣,有些累了,閉了閉眼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沒有忘記自己是來幹什麼的,知道該做什麼,你先出去吧。”
“小夫人能明白最好。”素雪淡淡嗤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梅以絮看着鏡中素雪頗爲不屑的身影,神情淡的看不出情緒。
哪怕是一個安插的下人,都沒有半分的尊重,就算是敷衍也沒有,她真的會有她口中的‘以後的好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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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爲姬宸粉身碎骨,不計後果,只因爲他說過不會負她。
可事到如今,哪怕親口對她說一句安慰也這麼難嗎?
猶記得歐陽徹納她當日,他爲了避嫌,生怕被歐陽徹瞧出端倪,對她三番兩次的暗示視若無睹,酒喝不下兩杯便推脫着匆匆離去,他以爲她是在賣慘求可憐嗎?她是想告訴他,歐陽徹早已知曉一切,提醒他不要掉以輕心。
她就像個跳樑小醜,被嫌棄一般丟在原地,連最後一絲尊嚴都是歐陽徹給她扶起來。
他沒有落井下石,安頓了她便離開,只用最稀鬆平常的態度輕而易舉讓她無地自容。
“想什麼這麼出神?”
梅以絮怔了怔,鏡中倒影出男人高大的身影,歐陽徹是習武之人,腳步極穩又輕,經常神出鬼沒,梅以絮已經習慣,看到心中所想便出現在鏡中的男人,她下意識笑了笑,“想你允諾今日撇下公務帶我出去逛逛會不會爽約。”
歐陽徹搭着她的肩,微微俯下身,抵在她額角,鏡中瞬間映出兩人親暱的模樣。
“我何時對你爽約過?”
仔細想想,他答應她的事情雖不多,可確實件件都做到了,忍不住笑容加深。
可一擡頭,看着鏡中自己忘乎所以的笑,她怔住,突然間彷彿被什麼紮了一下,僵硬地收斂起來。
歐陽徹彷彿沒瞧見般,如同再自然不過的新婚夫妻,捻了一支白玉簪子,將她頭上素雪幫她別上的金簪取了下來,替上了玉簪。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暖玉更適合你。”說着,順手勾着她鬢角的一縷碎髮仔細刮到耳後。
指腹的繭子蹭過頰旁嬌嫩的皮膚,驚起粗糲且陌生的觸感,梅以絮有些侷促甚至慌亂地側過了臉頰,下一瞬氣氛立刻僵滯了幾分。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舉動太過明顯了,明顯到會不會激怒了他。
可半晌過後,什麼都沒發生,歐陽徹甚至笑着虛虛攬了攬她的肩頭,“我讓人備馬車,今晚有花燈節,你收拾一下就出來,我們早點出發。”
她垂了眸子,輕輕掐着指尖,“好。”
不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機會,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彷彿刻意一般,沒有帶上素雪,只身一人上了馬車。
“怎麼不帶個丫鬟?”
她自然而然地接話,“今日和將軍獨處,不想有旁人在。”
歐陽徹笑了笑,握過她的手,沒說什麼。
這是她來東疏這數月以來,第一次見識鹹望城的繁盛,燈火延綿,彷彿看不到盡頭,攤販的叫賣聲,街上行人提着花燈嬉笑打鬧聲,還有時不時從身旁擦過,如他們一般的男女,似戀人似夫妻,卻又僵着若有似無的矜持,氤氳着不可言說的璦昧。
“主子,燈。”
歐陽徹接過下屬買來的兩盞燈,“你也去逛逛吧。”
下屬撓了撓腦袋,很有眼力勁地點頭離開。
“給。”
“爲什麼是只貓?”梅以絮接過,盯着自己的花燈造型,不解問。
歐陽徹挑眉,“順毛時溫柔小意,炸毛時尖爪獠牙,你說呢?”
梅以絮抿了抿脣,應對自如,“既然這麼陰晴不定,費心費神,不如遺棄了,將軍也圖個清淨。”
“倒是個辦法。”梅以絮見他當真認真地思忖起來,提了燈就走在了前頭,只是才走了兩步,身後傳來不急不徐的聲音,隱約還帶點似真似假的戲謔,“養都養了,再丟,捨不得了。”
她停了腳步,握着花燈的手不由緊了幾分。
她是個間細,她心有所屬,他都知道,他不是真心,他只是在佑敵深入。
他垂了垂眼睫,轉身看向他,“看不出來將軍還有這心慈手軟的一面,不過野貓難訓,小心回頭咬傷了你就得不償失了。”
“如果是真喜歡,她想咬就是給他咬一口又怎樣。”
梅以絮抿緊了脣,長久緘默,在歐陽徹的角度,能看到鴉羽般的眼睫不停抖動着,半晌,只聽她道,“我累了,想回去了。”
“好。”他笑答,那溫柔的音色像極了她出現的幻覺,可在她擡眸的剎那,一個素裝打扮的老翁兇狠朝着他身後扎來的匕首卻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