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笙身上穿的是特意準備的宮裝,繁瑣不說還很沉重,加上頭上的珠翠髮飾,這一路顛簸而來,早就壓的她脖子都快斷了。
她提着裙襬,走的相當吃力,可卻不敢慢半拍。
攝政王府在哪裏她不知道,引路的還只有這麼一個不待見她甚至可以說對她殺意赤赤果果的女人,跟丟了,笑話是小,可能還會被無端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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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凌人就是故意的,對付這種東疏來的,滿肚子賊心的女人,這些都算是小的。
終於到達攝政王府,她搭着門口的石獅子還沒來得及喘上兩口氣,方凌人看都沒看她一眼,徑自入內。
她沒有辦法,只好又提起裙襬,可腳下如同灌着千斤重,她不是習武之人,體力已經明顯吃不消,剛上了兩步臺階,就打了趔趄,慌急間,她往旁胡亂抓扯,竟真的給她抓到了東西。
但籠了籠,她才察覺手感不對勁,慌忙撤了回來,垂眸躬身。
霍書痕收回胳膊,他就是知道方凌人不會老實將人帶回來,才在門口候了半天,如今見眼前女子,纖瘦身顫的模樣,臉上的神情不由沉了幾分,“公主遠道而來,想必是累了,我命人帶你先去洗漱休息吧。”
男子說話不重,聲音清潤溫和,身上還帶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木檀香,念笙放下心來,擡頭望去,一雙清靈水透的眸子勾了絲剋制的笑,“請問您是?”
“我是太醫院院正霍書痕。”
“您和攝政王是朋友嗎?”
霍書痕微挑眉梢,“怎麼?”
念笙卻釋然地笑了笑,“如果您是,想必以後照顧我體內雌蠱到最後引蠱的大夫都是您了吧。”
霍書痕愣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這姑娘居然這麼直白,可看她的模樣也並不像害怕,甚至連絲不悅都沒有。
“公主,您知道養蠱到引蠱是個什麼過程嗎?”
“知道阿。”念笙抿了下脣,“生不如死吧。”
霍書痕行醫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見誰能把生不如死說的這麼雲淡風輕的。
“你大概是覺得我挺奇怪的吧,霍太醫你有執念嗎,人活着,不就是因爲執念嗎,如果拿生命和執念放在你面前,你會怎麼選,是選擇了無遺憾地死去,還是死水一樣地活着?”
“我會選擇前者。”霍書痕笑了笑,突然覺得自己也犯起了魔怔,和一個頭次見面,連是不是間諜和居心叵測都沒搞清楚,就和人家談笑風生。
可這姑娘,當真有些不同。
“公主,王爺和王妃去宮內參加宮宴了,今晚不會來過問你了,我讓人給你安排了住所,你長途跋涉還是早些去休息吧。”他頓了頓,“明早,應當會比較忙。”
念笙明白他的意思,容煜迫不及待要救心愛之人的命,姬宸更是半刻都捨不得心上人受苦,她這個解藥越快用上越好。
“謝謝霍太醫。”
異國他鄉,願意和她和氣相待,還能說上兩句話的人,她都感恩。
提了裙襬,她朝着側門走去。
“公主。”
念笙站在兩步臺階之上,扭頭看過來,面上的神情有些微逆光,隱約能看到上揚的眉梢處透出的一點微紅,“怎麼了?”
霍書痕頓時掐緊了手心,突然間覺得有些話像刺一樣扎着喉嚨,他別開她清澈的目光,聲音放低,“我會配最好的藥,儘量減少你的痛苦。”
念笙愣了愣,好一會兒,她咧開清凌凌的笑,輕聲卻堅定地說了句,“謝謝。”
謝謝……
霍書痕苦澀地笑了。
……
霍書痕給她安排的住所雖然偏僻,但很幽靜,裏頭該有的東西都配齊了。
她看了一圈,簡單給自己洗漱了一番換上輕便的衣服,才覺得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坐在牀榻上,她拿出隨身帶着的傷藥,將一路跟着方凌人而來,腳踝腳跟處磨出的水泡以及磕碰破的傷口都上了藥。
做完之後她躺在牀上,其實很累,可她卻怎麼也睡不着。
想東疏,想念莊,也想公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迷迷糊糊才睡着,外頭就傳來了動靜。
念笙幾乎是立刻就清醒了,才坐起身,外頭就傳來叩門聲,“公主,起身了嗎?王爺要見你。”
“好的,請稍等。”
簡直梳洗了一下,她換上一套月牙白的裙裝,不得不感嘆,霍太醫真的很有心,準備的衣服不管款式和顏色都是她中意的。
不繁瑣,也素淨。
攝政王府很大,可她卻並不覺得陌生,下人帶着她繞路的時候,她發現好幾條轉角都能精確無誤地猜出左右。
有點離譜,她只當是巧合。
到達正廳的時候,她站着門口,遠遠看見主位上坐着的白髮男子,清貴睿斂,氣度天成。
距離上次在東疏相見,好像沒多久,又好像已經很久了。
他的身旁站着兩個勁裝男子,本來還說着什麼,瞧見她過來,頓時停下聲來,全都警惕且防備地睨着她。
念笙垂了垂眸,擡步跨過門檻,停在兩米開外的地方,學着來之前宮中嬤嬤教的大焱禮儀,給容煜行禮。
“裝模做樣。”莫青硯對姬宸那僞君子犯惡心,厭烏及烏,對這個他帶來的女人更加沒好氣。
尤其知道她極可能是姬宸安插在王府的棋子,又不能拔除,他都快嘔出血了。
容煜給秋森遞了個眼神,後者意會,直接圈住莫青硯的脖子將人連拉帶拽地拖走。
“喂,幹什麼,鬆開,我不走。”
“秋樂喊你。”
莫青硯瞬間從他胳膊下掙扎出來,該走爲跑,最後直接起飛。
廳內靜了下來。
桌上放着一盞還冒煙的茶水,容煜沒有喝,只是半闔着眼,輕輕滑着杯蓋,“既然來了,安心住下,缺什麼,告訴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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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笙點點頭。
她的沉默讓容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也沒想到,世界之大,卻又這般小,當初在東疏救他一次的女人剛好中了宿情蠱雌蠱。
因爲是她,他答應了姬宸的要求,知道她不可能是棋子,就算成爲棋子,最大可能也是因爲姬宴。
也因爲是她,他生出幾分愧意。
“等引蠱結束之後,你想回東疏,或者去任何地方,本王都允你。”
念笙擡起頭,眸底閃過微詫,可很快就平息了。
容煜是個仁心之人,霍太醫應當隱瞞了真相,雌蠱引蠱過程殘忍不說,但倘若真有忍受的下沒有被疼死的人,最後也活不了多久,雌蠱知曉蠱體分崩離析之際,會將子蠱排下,宿情蠱子蠱是個殺蠱,七日之內會瘋狂汲取本體養分膨脹自身,直至掏空五臟六腑,最後和本體同歸於盡。
她的自由,她的執念,早在離開東疏的時候,就再也不會有了。
念笙淡淡笑了笑,輕聲應下,“好,多謝王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