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她的識時務,紅甲軍也沒有動用暴力,念笙被帶到容煜和燕今所住的正殿外。
剛過了院門,就瞧見裏頭燈火通亮形同白晝,光是院外和橫廊就站了兩列下人,個個垂着腦袋,戰戰兢兢如同驚弓之鳥。
隱約能聽到裏頭傳出低沉的聲響,不算重的聲音卻讓人忍不住打寒戰,念笙繃着背脊,聽出那是容煜在同太醫說話。
她雖和容煜接觸不多,可很清楚,他看似隨性,其實骨子裏的凌厲和強勢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
而這府中,能讓他觸怒的除了蕭老夫人就只有那位王妃娘娘了。
上一回,她因爲救老夫人被誤會,險些被容煜一鞭子抽的靈魂出竅,至今身上承受的劇烈傷痛都好似還在昨日,她一點也不懷疑,如果她不是燕今的解藥,他是真的會讓她死。
如果所料不差,這一回,換成了燕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命,來到大焱之後,只想安安分分地等着做一個將死的‘解藥’,偏偏老天連這麼點小心願也要百般折騰。
她被紅甲衛押着跪在院中,四周的下人小心地打量她,眼神鄙夷。
“果然不是個安分的主,進府才多久,就敢給娘娘下藥,夥同容煌那禍國賊子抓了娘娘。”
“可不是,若不是娘娘命大,王爺去的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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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壓了聲音,“我聽隨去的人說,娘娘是被王爺抱着回來的,外裳被撕的七零八落,抱進府的時候好些人瞧見,娘娘胳膊上頭上全是血跡,十幾個人,全都被王爺當場大卸八塊,就逮了個容煌回來,現下就關在大獄裏,已經脫了層皮了。”
這幾個議論的下人是在外院做活的,平日接觸不到主子,也沒機會巴結,所以口無遮攔了些,卻也只敢將聲音壓得如同蚊蠅。
但足夠讓跪在旁邊不明所以的念笙聽明白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麼事。
她只覺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差。
容煌她聽秋樂提過,是當初大焱宮變時,夥同慧貴妃謀朝篡位的皇子,在宮變中趁亂跑了,這人狡猾,一直都沒抓獲。
偏偏是今晚,她被君非笑抓了,沒有不在場證據,又趕趟般,王妃娘娘被這亂臣賊子抓走了,可這屎盆子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沒人敢亂扣在她這個代表東疏來和親的公主頭上。
念笙隱隱察覺,自己彷彿置身在一個提前佈置好的大網中,而網的盡頭,有個人正在暗處一點點抽着繩,企圖將她囚困、絞殺。
她不信巧合,只信人爲的巧合。
思緒還在轉着,一雙黑色印着暗線龍紋的靴子進入眼底,隨之一瓶熟悉的藥瓶扔了下來。
念笙定睛一看,呼吸都短了一拍,這不正是姬宸上回潛進王府給她試圖拿下容煜,後被她表誠意送給容煜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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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這裏頭裝的什麼藥,不言而喻。
念笙想起方才下人的話,王妃是被衣衫襤褸,渾身是血抱回來的。
前後一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闔了闔眼,感受着頭頂上男人睥睨而下,凌寒到令人心驚肉跳的視線,她下意識地打了個顫。
而這細微的動作恰好成了做賊心虛的最好證明。
可有了上回老夫人的事,容煜到底還是對她多留了一分底線,“後日便是四國邦交宴,兩日時間,你若無法自證清白,解蠱那日便是你的死期。”
話是這麼說,可如果這兩日無法證明清白,她一點也不懷疑,到解蠱前的這段時間,除了留着一口氣,活在一個傷害了他摯愛的男人手下,她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境況。
“姬宴本王會讓人好生看着。”
念笙猛地擡起頭,眼中光色劇顫,“你別動公子。”
“一報還一報,很公平。”
容煜從來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主,燕今是他的逆鱗,軟肋,命門,觸之必死。
而姬宴之餘她而言,不遑多讓。
他知道她不怕死,可她怕姬宴死。
她不遠萬里,甘願被姬宸利用,成爲燕今的解藥,無非只求公子平安一願。
指骨一點點收緊,嵌入皮肉,她不覺得疼,只覺渾身的燒意將血液都燃的沸騰,灼的疼痛。
容煜和這雙染着火光似的眼眸對視,無形中似被什麼燙了一下,他壓下那絲不受控的怪異情緒,面色無異,依舊冰冷地讓人膽寒。
霍書痕從裏間出來,形色說不出的疲憊,在看到跪在院中的念笙時,愣了好一會兒,甚至有些眼神閃躲。
容煜沒再看念笙,轉身走過去。
“人已經醒了,索性都是些皮外傷,但精神狀態不太好,先前一年她應當受過不少的刺激,現下只怕會加重她的心障。”
他看向院中的念笙,想說什麼,可遲疑過後,到底什麼都沒解釋。
容煜沉默半晌,點點頭和霍書痕錯身進去裏臥。
霍書痕步下臺階,置於身側的手僵持了一會兒才伸出要將念笙扶起,念笙卻沒起身。
她清眸低垂看向地面某處,聲音淡淡泛着一絲冷,“霍太醫最是清楚此事與我無關不是嗎?”
她的命不剩三個月,又中了君非笑的惡蠱,瀕死之際還是他下的命門針,哪有氣力去加害王妃,此事,霍書痕最是清楚,只要他解釋,她就能洗清嫌疑。
可他什麼也沒說,默認了她成爲罪魁禍首。
霍書痕別開視線,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只道,“你身上的惡蠱解開了便好。”
念笙擡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諷刺地笑了,“眼下,倒是希望沒有解開,暴斃當場,興許還能死的堂堂正正,不留一絲腌臢。”
霍書痕抿緊脣角,喉結不住滾動,出口的聲音滿含愧疚,“便當是霍某欠了公主,王妃與您命運相連卻又云泥之別,她住在太多人心裏,而你……沒人牽掛,但此份大恩,霍某不會忘,來世當牛做馬償還公主。”
念笙聽完,只覺荒唐又可笑,“你爲攝政王妃給我當牛做馬,容煜他知道嗎?”
霍書痕偏開頭,眼神複雜。
念笙看向裏臥方向,突然脆生生地笑了,躺在裏頭的那位,機關算盡只爲讓她死,可她本就離死不遠,竟連這短短的三個月都不願給她。
她不清楚,自己何時成了燕今眼中,迫不及待要拔除的眼中釘。
以前,她只是覺得安分守己,拿一條命換公子安然便心滿意足,如今,既然所有人都覺得她死不足惜,命如螻蟻,她偏要證明,她念笙活着,比他們任何一人都有價值。
這條命,她不願給,誰也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