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嘈雜聲不斷,燕今睜開眼皮,失焦的目光對着牀帳,她彷彿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就像一只困頓在牢籠中的蝶,撞得頭破血流也飛不出去。
終於出來了,可一切又變得光怪陸離般不真實。
她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夢境。
耳邊的聲音從爭吵變成打鬥,刀劍相交的聲音拉扯着她的神經,放在牀沿的手指下意識蜷縮了一下,她想扭過頭看一眼,才發現這樣小小的動作都變得格外吃力。
她想起來了,被君非笑丟下長安樓的時候,她在她腰上推了一把,以她墜落的速度以及衆人都集中在攝政王妃的關口,她幾乎沒有活口的可能。
最後關頭,是容煜飛速甩出的骨鞭託了她一把,但由於距離太遠,骨鞭接不住所有力道,千鈞一髮時,薛子印用後背扛下了她全部的力量。
他飛身而來,一心救她,沒有餘力爲自己兜底,只能用軀體護住她,撞在了一顆百年榕樹上,兩人急墜的力道震得他當下嘔了一大口血,昏厥了過去。
那是她的兄長。
燕今的眼眶漸漸紅了,她醒了,他還安然無恙嗎?
“砰……”一聲巨響,門窗被撞破,一枚飛鏢裹着寒光朝着她直逼而來,就要抵上她脖子的剎那,被一柄長劍當空劈下。
秋樂怒聲呵斥,“這裏是攝政王府,東疏皇帝是想和我大焱公開對陣嗎?”
“泯頑不靈,你搞清楚你是誰的人,你的王妃已經復甦了記憶,你卻還在袒護這個棋子,你想看着她蠱毒發作活活痛死嗎?”
秋樂怔了一瞬,聲色急厲道,“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有我在此,誰也別想傷害公主。”
“秋樂……”
聽見聲音,秋樂瞳孔一縮,慌忙轉身,看到燕今已醒,眼底閃過激動之色,“公主,你終於醒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燕今搭着她的手坐起來,看了眼她擔憂的神情,安撫地笑了笑。
秋樂愣了幾秒,不知是不是錯覺,公主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同了,有着一股說不出的熟悉。
沒等她深思,燕今看向眸色倨傲,對她滿布殺意的姬宸,她臉色蒼白,可那雙朝他看過來的眼卻濯亮的刺目,姬宸蹙了下眉,竟下意識生出了幾分心虛。
“朕當初送你來大焱目的爲何,你很清楚,今兒如今蠱毒發作,該是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他甚至連裝都不想裝了,在這大焱腳下,攝政王府內,迫不及待要奪回他妄想許久的成果。
‘燕今’恢復記憶,便沒有可能隨他離開大焱,而他苦心孤詣這麼久,連偷送兵馬進大焱都曝光的代價下,成功之餘他變成了勢在必得。
‘燕今’對他已經不僅僅是個愛而不得的人,而是執念,更甚是花了大籌碼就必須有對等回報的迫切。
燕今目光淡淡,她失去記憶的這一年多,彷彿大夢一場,可夢醒之後,那些被割據開來的記憶,彷彿拼圖一般,急速搭建。
她不僅想起了自己的曾經,也捋通了很多事,只差一個證明。
她這院子裏這麼冷清,只有一個秋樂,就連姬宸堂而皇之拿着武器在府內行兇都沒有影衛阻攔,想來那位的‘記憶復甦’牽動了全府的心,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守着她們迴歸的女主子,大焱英雄,最開心的應該是容煜吧。
燕今平靜的眉宇下閃過刺痛,情蠱已經發作,她不能想,只要想一分,那份啃噬的痛楚連筋帶肉,能將她活活剮了。
秋樂察覺到她手心的顫抖,神情越發擔憂,“公主,扶舟公子也在府上,奴婢去請他來幫你看看吧。”
燕今搖搖頭,心裏很清楚,“請不回來的。”
扶舟是她的生父,薛華裳去世之後,他半生沒出過鬼谷門,如今爲了燕今再度出谷,他不苟言笑,冷情冷心,如今燕今是他唯一的底線,在這生死關口,他怎麼可能離開。
除非……
心念剛起,門口踏入一道白色的身影,燕今擡眸望去,目光微微一頓,有什麼細碎的星光鋪散開來。
她很清楚,這份牽動是血濃於水的關係。
可她更清楚,扶舟會出現在這裏是爲了什麼。
他看了眼姬宸,直接道,“你出去。”
姬宸怎麼說也是一國之君,何時被這麼輕怠過,心裏有氣,可看到扶舟手中的玉笛,深知有他在,從念笙身上獲取蠱毒解藥的頭功不會再有。
他心有不甘,轉念又想到什麼,扯了扯嘴角,冷哼一聲出了門。
“你身上被下的毒我已經幫你解了。”
燕今想起被綁住時,身上無端的乏力疼痛,她瞭然地點點頭,“多謝。”
“不必謝。”他頓了頓,淡聲道,“我是來要報酬的。”
饒是猜到了,燕今還是感覺心頭被刺的生疼,她苦澀笑道,“前輩當真一點也不迂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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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舟抿脣,輕嘆聲氣,“她是我的不得不偏,也是我必須相護之人,你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盡數滿足。”
他頓了頓,“包括容煜。”
燕今被這話震麻了,甚至以爲自己幻聽了,“這是他的意思嗎?”
扶舟沉默半晌,“我會說服他。”
她失聲笑了,“前輩知道雌雄雙蠱,母蠱若做解藥,我必死無疑了吧,這算什麼,臨死前的施捨?”
“他並不知道你會死。”扶舟補充道,“我看得出,他對你有心,但今兒是他摯愛,萌芽的嫩草和紮根的大樹,他分得清。”
“我知道了。”燕今垂下眼眸,“我需要一天時間,明日這個時候,前輩再來,我自會配合。”
扶舟點點頭,在桌上放下一支白色瓷瓶,“這藥能讓你身上的傷痛不會那麼難受。”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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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舟沒說什麼,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頓了頓腳步,最後還是走了。
天下抉擇之事何其多,明明是顯而易見的選擇,他卻總像被大石拖住了腳,身後那孩子,讓他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愧責,這份愧責來的莫名其妙,卻如影隨形,他怕再呆下去,便會因不忍而改變主意,他眉頭微蹙,握着玉笛快步離開。